小时候的张遥总爱问这样的一个问题:“爸爸,你为什么要长那么高啊?”
从工地回来暂时休息的父亲每次听到他这句话,只是淡淡一笑:
“爸不长高点,怎么替你遮风挡雨?”
从小到大,张遥因为体弱多病没少受到学校同学的歧视甚至欺凌,他的沉默也导致了这一切的变本加厉,大他七岁的亲戚家的孩子总会替他出头——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城市里。
“遥儿,听哥的,别告诉你爸”
从医院走出来后,他拿着检查报告,一脸严肃:
“医疗费我们替你挣,能治好,别乱想,你爸他挺不容易的,再告诉他这种事儿…谁能受得了啊”
张遥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在那一瞬间,处于初中的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什么——
明明他在活着,为什么一直是别人为他付出。
张遥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反抗是什么样子,反正欺凌他的那些学生都是副很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去找了无数次的老师这次主动找来他们,还把双方的家长都找了过来。
爸爸会打他,张遥想,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和人打过架,他在家里人眼里永远都是很听话的孩子。
结果是他被迫休学一周,父亲始终沉默着站在那里听老师批评自己的儿子。
张遥觉得很憋屈,在教室里他被人欺负,老师不也碰见过几次吗?还是说因为他打的是一个学习很好的学生,所以生这么大气?
张遥想不通,回到了家里,父亲才终于说了话:
“为什么打架?”
他只是用那种平常的语气问话,表情也没有愤怒的样子。
起码他没有怪自己…张遥犹豫着,结结巴巴说明了打架的缘由:“他,他们抢我笔记本…”
“他们经常这样?”
“嗯…没,没有。”
“……那这次为什么打他们?”
“那个是我投稿到杂志上的草稿,写了好久的…”说着说着,张遥就转移了话题:“爸,我之前投稿,也挣过钱!一千字就一百多呢,我趁空余时间多练练多写写,可以帮你减轻点负担”
起码可以不让你买些品质好的烟酒,他在心里补充着。
母亲和人走了以后,父亲成天借酒消愁,一天抽一盒劣质烟也司空见惯,张遥知道他戒不了烟酒,只盼望他能弄点好的慢慢用。
父亲听到他说的话,愣住了,他发现以前蹲下 身才能抱住的孩子已经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他好像在不应该的年纪里懂了事。
“遥儿啊…”父亲颤巍着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多大点事儿,他们肯定比我疼!”
“我家遥儿,从小到大都跟着妈妈没受过欺负啊…爸对不起你……”
父亲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只是在自责过去,张遥不知道,不过他听见父亲说的话以后忍不住哭了。
后来,父亲给张遥转了学校,还在办公室里和老师吵了一顿。
新的学校是亲戚家的那个孩子的母校,各方面都很不错,大概是托了那个哥哥长来看望的福,张遥在那里过的还算不错,然而那个学校的学费很是昂贵——
父亲没办法,去了外地打拼,临走前,他告诉张遥: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爸,你吱一声,爸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回来”
亲戚家上了大学的那个孩子仍旧会来看望他,会带他去医院复查,不过每去一次,他的脸色都会变得更难看,偶尔住院的时候,亲戚们都来看望张遥,告诉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告诉你爸”。
好像病 情 一直在加 重吧,张遥想着,初中后期他几乎放弃了学习,也放弃投稿,寒暑假的时候,他会找零工——
比如周末时在饭店洗碗送菜,平日放学了半夜在烧烤摊帮人串串儿,长假的时候学手艺…
大概病 情 加 重,和他这么拼命乱搞一通也是有直接关系的吧,张遥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攒了多少钱,他只有一个念头:
“给爸买身西装,让他再结一次婚”
如果他注定离去,他起码不能看着养育自己的人孤独的活着。
始终没有人告诉他自己得了什么病,高中以后已经不得不吃大量的药物维持,张遥也终于不再蛮干——
当然不是他不想,不过那个哥哥威胁他再这样就告诉自己父亲了。
张遥自己也想明白了,亲戚们绝对不让父亲知道他病 情 的原因,他真的受不了了。
小时候替自己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啊,他总是一个人直面风雨。
后来很讽刺的遇到了那个叫普斯利的魔王,而且是来自于同学的家人,炆枭外出调查,普斯利却留了下来。
“炆枭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所以…”
“想暂时利用我吗?”
毕竟他是个生命很快会枯竭的人,张遥想,就算哪天因为他在战斗中死去,普斯利也不会有什么压力吧。
张遥答应了,而且是很乐意的样子。
他想在生命最后一段旅程,多做点不可思议的事也不错,他不在乎普斯利魔王的身份,可能是觉得他和过去的自己很像吧——
在初中一段时间受到欺凌,总是沉默着不反抗的自己。
后来的战斗,不知道是不是反派同情张遥,普斯利总是会告诉他:“这些和炆枭面对的敌人差远了。”
差远了吗?张遥有些无奈,他可能也就这样了吧。
起码还算顺利,张遥一直保持着庆幸的心理,直到梦里首次见到了那位神的亲信。
“暂时的替代者啊”赫赤.帝亚脸上挂着招牌的虚伪笑容,朝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你的悲剧,都不用我来插手…哈哈哈,真是可悲的家伙!”
如他所言,他什么都没做,梦醒了,张遥却是遇到了很多声讨普斯利的人——
他在学校里的变身,被人看到了。
很可悲吗?张遥回忆着赫赤.帝亚的话,穿过人群,他知道一定有人朝自己扔东西,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快到过年了,声讨他的人倒没有太纠缠他,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很忙,除了他自己。
张遥拒绝了亲戚们避避风头的建议,也放弃了药物治疗,普斯利说他现在是亲手把他自己演变成了悲剧。
“我不知道什么是悲剧,这个世界上的悲剧太多了,而且,普斯利,我没觉得我是悲剧”
他有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家人,他有能领略世间美好的眼睛,他的身体不健康但起码健全,他很幸运。
他没有上演悲剧,也没有上演喜剧,他只是在人生里徘徊,最终找到了出路。
久违的没有体会到那样堪比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张遥买到了一身品质不错的西装给父亲寄去,父亲似乎永远都那么理解他,当夜便打了电话过来:
“遥儿,受了什么欺负,一定要告诉爸”
“…嗯”
“……长大了,不代表什么事都可以一个人扛,遥儿,别学你老爸我,不然你就光棍一个了!”
电话里,父子俩说说笑笑,但从父亲的话里,张遥感觉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电话那头的父亲搬出了从小教育他的那套老台词,张遥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他也许真的太过脆弱,张遥想,不过好在炆枭不久之后回来了,对他来说,事态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梦里又有一个人出现,不是赫赤.帝亚,是个陌生人,张遥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还是与表示出了面对赫赤.帝亚时相同的态度:
“你好,我这个普通人的梦境,似乎不适合你这种人来。”
成为朋友和成为敌人的共同一步是相互了解,张遥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脆弱无用成就了二者中的哪一个,但他知道,在新年夜那天送来祝福的人数不甚数。
陌生的熟悉的面容,他们在笑,也在哭。
迎接未来,也告别过去。
在炫丽的烟火之中,张遥依稀间听到了一位熟悉的妇女的声音:
“张遥,你一定得活下去”
他忍不住感慨起来生命的脆弱,居然连眼泪的重量都承受不了。
他成为魔王普斯利战斗,他活过了生病以来认为过不去的十八岁,他见证了对自己来说最幸福的那一刻…
这些不可思议的事,就是他人生的见证。
“普斯利,见到了赫赤.帝亚那家伙,记得替我告诉他一声”
“什么?”
“悲剧,远不比幸福的喜悦更沉重”
但二者,永远是人可以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