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而眠,怀中的少女突然睁开眼,右耳紧贴的胸膛是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动了动手指,一团青光自眉心钻入男子脑中。南呦呦撑起身体痴痴凝望着熟睡的人,忍不住抬手眷恋地描绘他的五官。
他长的极好,每一处都像是经过上天精心雕琢而成,而她最爱的便是如雪的长睫。不似女子的卷翘,垂下来时会完全遮住瞳色,抬眼看着人时也会遮挡一分,朦朦胧胧的如同晨雾。所以一开始她虽惊于他的美貌却能够很快回神,因为,这双眼睛实在太让人疏离了。
拨弄那白睫几下,她俯身,近乎虔诚般亲上了手下的眼睛,一触即离。
“阿离,望你莫要怨我。”
白芷被寒水抓回阎月山之际,众人皆惊,尤其是南呦呦,仿若大受打击,抓着跪在殿中的女子不可置信地质问,在听闻她与钱淮勾结之后竟是气血攻心一口气没缓上来昏死过去。
离望舒抱着人面色不虞地督了女子一眼,吩咐道:“寒水,将她暂压在地牢,每半个时辰五十道戒妖鞭,什么时候呦呦醒了什么时候停下,别给我弄死了。”
“是,谨遵主上之命。”
待到寒水走出地牢,一灰色身影相继现身,踏入无人看守之地。
阎月山的地牢不同他处,凡入狱之人会被封住修为,加之妖君亲下的法阵,可谓插翅难逃。因此地牢一处从不派人看管,现在倒也方便了来人偷偷探望。
白衣女子满身血痕伏卧在地,如果不是背部微微的上下浮动,白陌笙还以为她已经撑不住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靠近喊了一句:“小芷。”
背对他的女子身形一怔,随后似乎想强行坐起,只是刚刚一使劲便因为过重的伤势顿时丧失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
“小芷,戒妖鞭不可小觑,你还是不要妄动。”
再三尝试终是彻底放弃,索性就不再试图掩盖这副不堪的姿态,一声轻讽从女子口中发出。
“呵,白殿主这是来看我的笑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陌笙急忙辩解,平日万年不变的眉头都有了起伏,“小芷,你万万不该卷入进来,那封信写的清清楚楚,你到底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若不是你向他们告密,我又怎么会关进牢狱白白遭罪。你看呐,这半身血污皆是拜你所赐,我的……好哥哥。”
一句哥哥唤醒深处的记忆,那个喜着红衣的小姑娘总是爱跟在他后面追着喊哥哥,那时的他被缠得不耐烦凶巴巴地警告她不许跟着,小姑娘也不害怕,一脸明媚继续哥哥哥哥地叫。
可如今长大,他的小姑娘竟然怨恨着自己。
“小芷,是哥哥不好,没能护着你。你放心,哥哥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就像救钱淮一样吗?”
听明白她的言有所指,白陌笙握紧手,低声道:“他已经死了,不是我。”
“原来,真的是你.....阿陌。”
突变的称呼让白陌笙一滞,缓缓看着地上的女子起身一步步在火光中露出原本的面貌。
“殿下?!”
几乎是瞬间醒悟自己入了套,白陌笙只呆愣了片刻便果断撩袍单膝下跪请罚:“属下知罪。”
脱掉染血的外衣,少女踏出牢房在他身边站定,垂眸紧盯下方紧绷的肩颈,淡然道:“这里只你我二人,想来你也不愿阿离亲自询问于你,既然如此,我有几件不明之事请教阿陌,阿陌同意给我解惑吗?”
“……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钱淮怎么死的,尸体又在何处?”
“是我杀的。那日我让人装作百晓的人引开寒水,然后在那座废弃的小院用妖火烧死了他,令他再不能入轮回鬼道。”
“白芷和你是兄妹关系,她与阿离有什么仇怨?”
“百年前妖王更替之日,主上杀了前任妖王,而前任妖王是我们的父君。”
南呦呦兴味盎然,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妹妹千方百计欲报仇,而哥哥却心甘情愿在仇家座下任由差遣。
“你不想为你父君报仇雪恨吗?”
报什么仇,说起来他们还要感谢主上才对,只不过小芷被仇恨蒙蔽住双眼,任他解释也不肯听。
白陌笙坚定摇头,“父君早年遭受偷袭被下了一种毒,此毒易扰心智,久而久之他便被折磨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同时间妖族爆发叛乱,父君弑杀成性渐渐迷失自我,主上受人所托前来平乱,可毒已入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心中一颤,他停顿片刻又道:“我母后接受不了父君的死自戕去了,这一幕正好被小芷撞见。后来她被人趁乱带走,我寻了几百年,直到那次去千沅寻你,才恰巧找到关于她的一丝线索。”
“恭喜。”
“属下不敢。”
“我是真心实意跟你道喜。”南呦呦扶人起身朝他盈盈一笑,“芷姐姐待我很好,她找到至亲我亦是高兴的。但是钱淮逼死了我的阿姐和千沅无辜的妖族,我想要当面问问她,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陌笙不敢直视她,曾几何时,少女也是他真心宠爱的妹妹,但此刻,自己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资格说出来。他即欲已死谢罪,化出利刃刺进身体前犹豫一番,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跪地一拜,“属下知道白芷罪无可恕,只求殿下给她一个痛快让我们一家能有机会团聚。”
南呦呦似笑非笑看着他,幽幽道:“阿陌,你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