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
自幼时起,父亲便教授我如何使枪,几个比我大些的兄长们早已成为西川赫赫有名的枪客,在沙道上逞威显名。父亲押镖时偶尔带我同去,漫天黄沙与响动的驼铃构筑起我大半的稚嫩记忆。家中枪被江湖上称为“冷晖”,枪锋如星晖映射塞北,直取沙匪性命凛冽如漠上的钩月。我跟随父亲学艺,招式往来的枪影中我可以窥得枪锋之上承载的荣光。
初成少年后第一次与父亲同行,夜晚的大漠星辰耀目,北辰烁烁格外明亮。“荧惑星是最亮的,但走镖的谁也不想看见它。”我懵懂抬头,篝火边父亲脸色晦暗不明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不是个好兆头啊。”
尔后,一切都消弭得迅速让人不得防备。我再也不曾看见兄长们的脸,母亲柔曼的歌谣破碎在兄长们罹难的消息中。戾云箭雨裹挟闷雷阵阵,兜头而下撕碎了父亲面容。家中老者以命相护我离家而逃,枪匣中冷月暗淡被我抱入怀中,马背颠簸一路向关中而往。“孩子,再也不要用枪了。”风烛摇摇欲坠于狂风骤雨之下,沉重嘱托敲打心扉。自此一夕之间,西川冷晖威名如晨后之露湮灭无踪。
“察刚气以处荧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礼失,罚出荧惑,荧惑失行是也。出则有兵,入则兵散。以其舍命国。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老人须发皆白在吹面黄沙中微颤,消瘦马匹背上驮满家什对我如此说,“不可逆,只可避。”我沉默无言,加快了帮老者打点一应出关事务的速度。
不可逆只可避,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天下无辜布衣们承受上位者的过错吗?我扪心自问,背上枪匣在烈日下滚烫生辉。于情,我本不应辜负老人舍命救我的恩重如山,于心,我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接受。我放弃枪术,如一介浮萍浪迹江湖亦无何不可,我如今在外人看来是无拘无束的逍遥客。栖身朔北茫茫山川,敛眸一抔彻骨的冷晖落入怀中,剖开我的心血去扣寻我掩藏冰封的内里。我该如何?我当如何?酽酒入喉滚热了肺腑,汇拢了一腔豪情。痛饮过塞北黄沙大雪的冷晖迸发出灼目辉光,马蹄踏雪无痕直往关中去了。
既生如此乱世,定不可负冷晖威名。
时荧惑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夜凉如水。时局动荡战乱频发,塞外沙匪关中强梁应乱而动烽火连天,天下黎黍不聊生计。我目睹边关山坳的烽火台狼烟冲天而起,漆黑如群鸦直扑腹地的被传为“不夜天”的享乐都城,惊乱一众尸位素餐之徒。琴焚弦断美人枯骨,兕角长鸣征夫浩荡。
江湖亦泛波澜,一是天下第一的镖局“蜀”局率众抗匪,二是销声匿迹已久的西川冷晖重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