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夹杂着浓烟,已经将城池整个吞噬。可我面前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表现出逃生之意,这地狱一般的环境,足以让我们卸下身份、骄傲,面对内心最真实的东西。
风间的周身都笼罩着寒光,他那把刀看起来尤为冷冽,但并不能掩盖他见到我时表现出的激动。
风间千景“我杀了那么多罗刹、翼鬼,却原来一直在我身边的才是最大的冒牌货。”
他冷笑了一下。
晓夜 “没有谁是冒牌货。”
我收起了翅膀。
晓夜“鬼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化成人形,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风间千景 “不需要你来为我说教。”
他看了一眼杖剑维持站姿的土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被血染透的衣领。那是一身黑的土方桑唯一显示出伤重的痕迹。
风间千景“现在你和他,都是被抛弃的人。”
晓夜 “没有谁是被抛弃的。”
我向他们走去。土块和灰烬沾染上我的白衣长袍。
晓夜“我们都去过地狱,也都活着回来了,不是吗?”
风间千景 “可你知道活下来的也依然是地狱吗?”
他突然举刀指向我。接着,土方也毫不犹豫地指向他,虽然拿刀的手在流血。
风间千景 “还想再打吗,你的寿命马上要尽了吧......”
他言语不屑,却没了以前那种轻蔑的表情。
土方岁三 “我的命已不只是我自己的,就算一切都是幻梦,我也要做破晓前的守夜人。”
他拭去了嘴角的血污。
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第一次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我。
风间千景 “我已经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正义游戏。你,我,她,我们三人的命运从那时起就注定了。至于你——”
风间转向我。
风间千景“这次不会有人趁我们之危带走你了,可是你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人。我发誓要让罗刹从世间消失,如果我不杀你,我鬼之一族的尊严将——”
我握上了他的刀刃。
他怔住了。斩鬼刀上的灵气灼伤了我的手爪。忍痛做出了一个微笑,我说:
晓夜“那就用我的自由,成全你的尊严。”
我拽着刀刃向心口刺去,这次,没有谁能再抢夺我——
最后关头,他甩开了我的手。这间大屋也终于烧得四面成空,屋顶破了一个窟窿,露出了天空的光亮,热度也开始下降。
风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好像背上了新的担子。
风间千景“我要做的事不会停止,下次如再见,我还是会拔刀。你们就在黑夜与黎明之间生存下去吧。”
说罢,身形随风而去。
我感到被人从后面一把拉过,我的身子靠上去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伤处。我吓得跳起躲开,却被死死地扣在怀里。
晓夜“笨、笨蛋!伤得这么厉害,快放开我啦!”
土方岁三 “这句笨蛋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低沉的嗓音,久违的安心。我的眼泪就这样涌了出来。
晓夜 “早点这样该多好......”
绕了这么一大圈,经了这么多人,才知道最在意的人是你,可却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来。
土方岁三 “是我错了,没有早一点说出这句'对不起',我知道你想听......”
才不是!
晓夜 “土方桑是最过分最过分的人!”
我又羞又恼,却无处发泄。哼,下辈子,绝不做千鹤,也绝不做晓夜!
他急忙安慰我,却因伤势弯下腰来。我想扶他,又怕手上的长指甲给他二次伤害。他却拉住了我不再柔软的手指。他的心情从抓握的力度传递过来。
正当我要进一步感受这份激动,城外忽然嘈杂起来,有人大喊着投降。余火未灭,而敌人灭得差不多。幕府军拼死夺下了这座城池,可是这短暂的胜利又会持续多久。
土方岁三 “我们出去吧。”
他低头看着我。我把对未来的种种不安抛诸脑后,绽开双翼,抱住眼前温暖伟岸的脊背。
晓夜 “抓紧我,要飞了。”
我们落地时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新八和相马。随后,斋藤押着俘虏也过来了。他们对我的“新造型”依然如云里雾里。
晓夜 “你们可以叫我'人、鬼、罗刹’三合一小姐。”
相马主计 “名字太长,还是叫雪村前辈吧,知道是你就好。”
相马咧嘴一笑。他的脸都快成煤球了。
永仓新八 “呦西!为了庆祝胜利,咱们干一杯吧!”
相马主计 “巴嘎,伤员一大堆,你怎么只想着喝酒啊!”
永仓新八 “你这小子,大难不死就这么跟我说话了?啊要是左之在就好了——”
在欢乐起来的气氛中,那几个俘虏忽然挣脱束缚,齐刷刷站起来。
永仓新八 “你们要干什么?”
罗刹队队员 “今日打不过你们,我们也要化身恶魔,饮尔等幕府走狗之血!”
说着便将袖中藏着的变若水一饮而尽。
他们在我面前直接变成了翼鬼。
疲惫不堪的大家又匆忙迎敌。土方桑不顾伤势发力,终抵挡不住倾倒下去。
面白如纸、黑衣短发、背靠树干喘息.......和我第一次梦见他时的样子一模一样。还有梦中的我说的话:
晓夜“如果我的受难.....换来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在那个世界等你。”
在我心中的另一个世界,没有战争和杀戮的时空。
羔羊不只要挣脱锁链,它甘愿吃下黑暗,才是成长——头顶的角拔尖而出,白发肆意渲染到底,我感到从长耳尖端流淌的光点汇聚到了眼眶。睁开眼,红莲业火磅礴而出,依着恨晚的呼唤,宣泄觉醒的自由——
再次回神时,一切动作都静止在了眼前。我看到新八未合拢的嘴,相马的刀脱手的瞬间,翼鬼的爪子离斋藤的脸仅一寸。不,不止这些,我看到了更远:
远到江户的茅草屋里,原田托人画出了很像我的仕女图,收在胸前口袋,扛枪再赴战场;
再到会津城外,骑马赶来的冲田,背上长出了瘦弱的翅膀,嘴角滴下的血开出了一路的花;
再到京都西本愿寺,平助见到来找哥哥的我时,那个付诸一切的拥抱;
远到京郊荒野,一座新立好的衣冠冢前,默然站立的风间,手里拿着我那把小太刀的剑鞘;
再到,那把小太刀从土方的手里还给刚来京都找父亲的千鹤,少年的我和他们的故事,无数甜蜜的烦恼和怎么也想象不到的考验开始了。
于是,接到手的太刀变成了寒彻,剑入骨髓,化作翅膀,双翼生风,风涤荡所有阴云,原来看见的、看不见的,就都看见了......
那几个进攻翼鬼的瞳色变得和我一样,接受了我这一番穿梭时空的思维漫步,他们放下了武器。
我走过刚从静止状态恢复过来的人们,俯下身,和倚靠在树下的人额头相抵,让光和热从我的体内传导出去,填充他的生命力。
土方岁三 “晓夜......谢谢你.....为了——”
他闭着眼说。
晓夜 “不,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正义。”
我在他额间郑重落下一吻。
爱这个字,不说出口也没关系。
晓夜 “现在,睁开眼睛,看着我吧。”
因为你将看到,破晓和黑夜在长空共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