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紫胤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如涟漪划过水面，很快便退去了。他没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徒俩表示不悔都是真心的，因为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他们都明白，若只论传道，他们都是对方最好的选择。而若是论及这段情缘，没有这一场师徒缘分，也根本不会有后来两人对彼此的情根深种。所以无论如何，对他们二人来说，这段师徒关系都是必不可少、至关重要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后悔呢？

委屈难过了一夜的千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总是这样，只要一见到师尊的面，什么委屈难过都能被治愈，阴天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晴天。

她想了想说道：“师尊，虽然中秋已经过去了，但这月亮可还是中秋升起的月亮呢！您陪我赏月好不好？”

紫胤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但他还是劝道：“夜深了，你还是回房……”

“不！” 没等师尊把话说完，千凝便皱起眉眼反驳起来。也是仗着喝了酒，她一把拉住师尊的胳膊，颇有几分强硬地说道：“我就要你陪我赏月，哪怕只有一会儿也行，你要是不答应，我就……！”

紫胤故意敛容问道：“如何啊？”

“我就……嗯……” 千凝已没了气势，喝得糊里糊涂的脑子强行运转起来想后面的话，最终却只狠狠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看着眼前仗着喝了酒而胡闹的徒儿，紫胤直接被气乐了。见千凝仍然紧紧抓着他不放，还一脸委屈地望着他，他终于还是心软了，点头答应了千凝的要求。

千凝拂去屋脊上新落的雪，然后拉着师尊坐下，两人一起看向了天边的明月。

其实此刻在他二人心中，彼此都如同那轮明月一般，看上去仿佛离得并不远，却永远无法真正触及，更无法拥有。但月亮也永远不会消失，它始终就在那里，会于晴朗夤夜，向人间洒下柔润的光华，照亮了黑暗，温柔了岁月。

紫胤看了看千凝冻红的脸颊，终是握住了她的手。

灵力流转间，千凝感觉到一股热量自手心蔓延开，渐渐暖了她整个身子。她微微低头，便见自己的手正被师尊的大手包裹着，心中顿时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幸福。

她又与师尊靠得更近了些，接着枕在师尊肩头，轻轻合上了双眼。

坐了片刻之后，紫胤看了看似乎已睡着的千凝，没有再叫起她，而是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跃下屋顶，送进了西厢。

此时后山有一人正立在山石的阴影之中，她的肩上和头发上皆已落了一层雪，显然已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望着临天阁的方向，双目通红，银牙紧咬。方才紫胤师徒的行止，被她看了个真切。

此人正是沈冰荷。

由于离得远，她听不见那师徒二人说话，只看见千凝扑进紫胤怀中，又见紫胤抬手要推开千凝，而下一瞬却又松了手，反而轻轻将怀中人揽住了。

从紫胤这一行为变化上，沈冰荷看到的便是一种放任和宠溺的态度。再加上两人后来的一连串动作表现，她甚至想到了“调情”一词。而这样的认知给她带来的，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她没什么机会见到紫胤，只能凭有限的了解和自己的想象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她仰慕的仙人形象。她心中的这个仙人是完美无缺的，更是超然物外的存在，正如高天孤月一般。这样的仙人，就该清冷肃穆，不苟言笑，淡然疏离。

虽然往昔发生的许多事，不止一次的打破她心中塑造的这个形象，但是每一次她都将破碎的梦重新粘合，近乎倔强的形成一种执念，固执地认为紫胤真人原本就是她心中所想的样子。

而眼前的景象再一次与她心中塑造出的仙人形象相违背，经此一击，仙人形象再次破碎，同时破碎的还有她那几经搓磨，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沈冰荷在想象中给了紫胤最高洁出尘的属性，却又在现实中对他进行最庸俗甚至低俗的揣度。如此矛盾扭曲的思维，怎能不将人逼疯。

雪下的又大了些，风也更加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而此时沈冰荷却并不觉得冷，反而感到有一团火在鲜血淋漓的心上燃起，且越烧越猛。她仿佛看见让她恨之入骨的林千凝已被这仇恨和报复的火焰吞噬，她突然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甚至笑得弯下腰去，可与此同时又不断有眼泪滑落，泪珠砸在雪地上，烫化了新落的数片雪花。

沈冰荷仿佛真的快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