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感染的人类,是感染者同样也是纯净者。季简想到陈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的,陈南并不是来自t城,甚至不是属于这个世界。
他们二人相识于边境线的一个小县里。
初次陈南对感染者和幸存者的事情一窍不通,还出乎意料的保持着在纯真的心理。
他那时候12。
因为没有食物,饿的狠了连自己的肉都想吃,没有人告诉他,只是自己摸爬滚打在这如同末日的世界里活下来。
后来感染者清除计划开始,人类迁徙南下。开船的路途中发现补给缺少,在当地寻找购买补给时,一位少年自称身患重病,流亡行乞可怜,便将人带回船上试图救治,却被反锁进发动机舱,船上货物燃油被搬空。
正值盛夏,空气炎热,再加上发动机舱空气稀薄,机油味刺鼻,少年手头没有通讯工具,试图呐喊敲击,无人回应。
像被钉进活棺材。
那个少年偷了东西也没再回来,他知道自己会死吗?或者他根本不在意?
三天滴水未进,陈南本就昏昏沉沉的身体导致他比普通人类更加难受。他手指被血浸满,满头虚汗意识模糊。
他要死了——死前听到机舱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万分不情愿地感慨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便死在了这一片陌生的陆上的吧。
有人用剑弹枪射穿门锁,将是小偷季简踹进来,声音冰冷无情。
“那个人呢?”声音清冷,是个男人。
“不知道,”该那少年神情躲闪,“跑了吧。”
“你把他物资燃料都搬空了,这人拿什么跑?再不说实话把你按故意杀人罪处理!”
他没有拿除了食物外的任何一样东西,少年眯了眯眼,啧,监守自盗?
“你只是区区一个哨所所长,无权判刑,”少年突然抬起头讥讽瞥他“少吓唬人。”
他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落到他脸上。少年捂脸叫道,肩膀颤抖着。
那个男人不屑地发出轻哼,“这里是九爷的地盘,在这里九爷就是法。而且现在可是末世这里的环境恶劣,食物少的可怜,燃料可是稀有品种,”
“噗...而且”男人像是被季简逗乐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连公民身份证和健康证明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感染者?我把你杀了埋在这谁知道?”
“我正是人民公仆为人民,”男人义正言辞极了,“你这种混账长大了也是祸害吧?说不定还是个感染者不如就——”
他从腰侧抽出剑弹枪。
“我没办法!”少年像是终于憋不住地哭出声,“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
“是的。”
“那你倒说说是谁逼你的?”
“这个……”
“说不出来果然是编的吧。”
“不是的……”
陈南在发动机舱里被吓醒,开始用流血手指虚弱地敲击舱门。
矫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舱门被人大力拽开,光和血的味道一同倾泄而下。
来人名号大k,编哨所所长,同时还是武警少将。
可在代号k的男人看见陈南的面容后,神色一变。
两月后,九爷将小偷少年放了出来,记功,反而来请受害者吃饭。
“多亏你才能将他们这些胆大包天敢偷燃料的人一网打尽,陈少爷,抱歉,是我的人当时太凶了”
九爷客气地解释道:“别多想,我平日里彬彬有礼,只是在边境站可疑人员太多,不凶恶无法震慑,如果有感染者混进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没多想,你这样也有道理,”陈南点点头,“说起来,那个少年后来如何?”
“他未成年,又会抓时机装可怜,我们基础上的确不会判重刑,”九爷想了想又道,“所以我提前打了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另外,你不必称呼我九爷,生分了。”
好像本来也不是很熟,陈南想着,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感染者又是什么?我又是怎么样的身份?
“陈少爷——说起来,收拾一顿的确有效,那小混蛋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多做好事。”
“……那恭喜。”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还处于十分微妙气氛中。
再后来,在陈南的要求下那个少年出来了,常一起用餐,记得对方生日,偶尔互赠礼物,深夜畅聊人生。
毕竟二者都是不善交际之人,如非性格过于稳重,且对对方都有自己的秘密。
荒原夜色下,季简便看到熟悉的人风尘仆仆走过来,端着一个盒子。他踱步出屋,四下看看确认其余人皆已下班,松了口气。
“陈南?这么晚怎么到边境站这来了?”
“抱歉,你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吗?”脱下督帽。
“理论上来说是,”季简转转眼珠,“——不过今夜风平浪静,也可以不是。”
“那我可以说点与工作无关的事吗?”陈南笑着
“可以小点声说。”季简也笑了下,向来沉稳的面容剥落片刻,声音低沉又温柔。
“生日快乐,”他说,“祝你心之所愿,无事不成,我带了瓶好酒来。”
季简的心跳快了起来,不自觉将手背挡在嘴上,他感到血液在发酵蒸腾,冒出酒花和泡沫。
“多谢,”他声音镇定地说,“通讯里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多跑一趟。”
“我带了礼物,”陈南举起手里盒子,“是我们的特产,保质期只有一天一夜。”
“多谢了,虽然我已经过了收礼物的年龄,不过还是多谢。”
“是吗,”陈南压低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虽然冒昧了,但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的。”
季简脸腾地烧红,嗫嚅着哼哼,有些气急败坏地抢过盒子。
盒子里是蓝色的粉末――是与星空一般的颜色。
陈南用左手拈取粉末,接着用右手掌控着力道分外小心地拿起酒杯,他将少许酒液倒入左手心,酒一沾到粉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结晶,玲珑剔透的淡色晶簇在他掌心形成。
黑发青年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周身气息却柔软飘动起来。
陈南是高兴的,他一开始其实并不确定这些哄小孩子的小把戏会不会让这个少年高兴。
陈南有些孩子气的得意,将左手最大限度地展平,递到另一人眼前,结晶形成的呲呲啦啦的声音像欢快鼓舞的小火苗。
季简凑近来看,膝头和他凑在一起,全然信赖且无防备,身侧传来热度。
他突然感到内心有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雀跃,像是荒芜死寂的莽原上吹拂过暖风,了无生机的土壤在深处酝酿着颤动。
“别嫌弃,季简,祝你生日快乐。”
“是边境站的小型奇迹,现在这里除了狂风和尘土,还有光和戏法。”季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沉默蔓延开来,蓝色的晶体逐渐复又熔化成透明闪亮一团,男生张开手心倾斜,光团瞬间破碎散开,像一朵小型烟花。
略带苦涩的酒香弥漫开,季简笑了起来。
“喜欢就好”陈南也笑了。
烛光停止了闪烁,雨滴不再坠落。城市被奇怪而高的天空埋没。
没来得及转头看向少年,没来得及覆上你冰凉却又炽热的唇,甚至没来得及说我喜欢你。
但是,牵住那个人手的那一瞬间,十指紧扣的那一刻。
“咚——”伴随这声属于对方的心跳,迎来审判,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不再害怕毁灭。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当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自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的充实感。
就像是心脏上一直有一个空洞,突然被什么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