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科代表团到伦敦参加学术研讨,一直走在最后的楚恒突然停住了脚步,同行的女医生笑着调侃他:“楚医生,是不是看上哪个美女医生了啊?”外国妞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楚恒配合地哈哈一笑:“刚刚好像看到熟人了,不过……大概是看错了吧。”
冗长乏味的会议,楚恒中途找了个借口出去抽了支烟。烟雾吞吐间,他仿佛看到了段瑶,看到她踮着脚,动作优美地围着他跳着欢快的芭蕾步子。
病房的电视机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天鹅湖》的旋律,楚恒叹了口气,掐灭烟头。
三年未见,段瑶,你还好吗?
楚恒对段瑶的第一印象就是,丑。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丑的女孩,完全不顾形象,哭得五官都缩成一团,眼泪鼻涕混成一体畔里啪啦地往下流,几乎把刺青店里所有的顾客都吓跑了。
店长看着瞬间冷清的小店,脸都青了,手一抖,差点在楚恒的背上刺出个叉,好在楚恒眼疾手快稳住了他的动作。
楚恒是这家店的常客了,按店长的话就是:“这小子视女人如衣服,而那些衣服们都爱在他身上留个记号。”
已经有店员过去劝解号啕大哭的少女了,可是少女不理睬,大有赖在这里死活不走的架势。后来几经询问,原来是心仪的男生交了女朋友,她想来刺青留个念,可是一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店长苦着一张脸以日后免费服务为条件,拜托之称的楚恒搞定这事,楚恒拍了拍胸口素有情场霸王:“包在我身上。”
可是,他的自信,在段瑶的身上一点点被磨灭。
那天楚恒说了不知道多少安慰失恋女孩的话,结果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他索性自暴自弃,嚷嚷道:“就你这眼光,看上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让他祸害你,不如让他去祸害别人。”
“谁不是好东西了!”少女猛地站起来,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地指着楚恒的鼻子,“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生,就你这样的,连他的脚指头都比不上!对,他那么好,我才不要失去他!”
撂下这句话,少女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刺青店,留下了臭脸紧绷的楚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说他,这个账,他记下来了。
第二天楚恒回医院实习,还是往常的工作。查房的时候得知大学同班的路易臣跟一个美女律师在交往,他轻轻撞了撞路易臣,调侃道:“真不够意思,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没什么值得说的,快查房吧。”
冷淡疏离的语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楚恒十分不悦。
下午得知路易臣惹了麻烦,他自然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围观。没想到冤家路窄,又看到了刺青店的那个少女,他听到路易臣阴沉着脸喝道:“段瑶,别闹了,回去。”
段瑶无视路易臣冰冷的目光,笑呵呵地抱着他的手臂,讨好地说道:“今天回家吃饭好不好?叔叔、阿姨很想你,我也是……”
最终段瑶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路易臣整了整白大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笑,末了,还到处拜托别人多多关照路易臣。
少女有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张年轻的脸,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低廉的地摊货,浑身上下散发着俗不可耐的气息。这种女孩,楚恒一贯是敬而远之的,只是这次……
少女踟蹰地走到他的跟前,微笑鞠了个躬:“请您以后多多关照阿臣。”
“当然没问题啊,”楚恒挑了挑眉:“我还可以帮你追到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萌生帮段瑶的心思,到底是想要气那个不可一世的路易臣,还是同情段瑶。
楚恒打听到路易臣喜欢知性娴熟的女性,这点在他的律师女友t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也难怪他不喜欢段瑶了。
楚恒摸着下巴将段瑶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抛开傻里傻气的性格不说,段瑶读书不多,高中学历,要短时间里有大转变,只能从外表下手。
楚恒领着段瑶到从前那些女友们最爱逛的几家店选衣服,段瑶别扭地换了几套,效果更是别扭。段瑶去换衣服的空当,楚恒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这什么破体质啊,香奈儿都能穿出地摊
味……”
“喂,那个……楚什么,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凑到楚恒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她挨得很近,他甚至能闻到,段瑶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他愣了愣,又听到她尴尬地嘀咕:“这里裙子好贵啊,我买不起。”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不是想让路易臣喜欢你吗?他就喜欢穿这种衣服的女人。”楚恒随手又挑了件宝蓝色的连衣裙塞到段瑶的怀里,让她到更衣室试穿。
段瑶摇了摇头,明亮的灯光浸入了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阿臣不是这样的人,而且……穿上了这件衣服,我就不是我了……我想要阿臣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楚恒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
段瑶的父母早逝,是路易臣的父亲收养了她,她从小就喜欢像牛皮糖似的黏着路易臣,起初两人关系很好,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她越发爱答不理。
因为心里想的全是路易臣,段瑶的朋友少得可怜,像现在这样跟异性在西餐厅共进晚餐还是第一次。
朦胧的灯光笼罩在段瑶身上,脸上的那抹粉红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她好像也没那么丑了嘛。楚恒忍不住抿着唇逗她:“这可怎么办呢,你的第一次给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负责呢?”
段瑶瞪了他一眼,他才嬉皮笑脸地把目光放回到远处路易臣和美女律师的身上。这一招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是这一看吓了他一跳,刚刚还规规矩矩吃着烛光晚餐的美女律师,突然微笑着俯下身吻住了路易臣的唇。楚恒突然觉得手背一阵剧痛,条件反射地一缩,妈啊,谁能告诉他这鲜血横流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的段瑶吓得将手中染了血的餐刀掉在餐桌上,白色的餐布上触目惊心,她不小心把他的手当牛扒切了。似乎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他们的身上,为了不暴露行踪,楚恒咬咬牙,将
负伤的手往口袋一插,嘴角轻扬着让自己尽量显得正常,眼角却抽搐着迅速付了钱带着段瑶直奔医院。
这是一双做手术的手啊!
晚上想起这件事,段瑶担心得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打电话将睡得正香的楚恒吵醒,问他有没有敷药,记得不要沾水云云。
起床气一向很重的楚恒恨不得把电话给摔了,可是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段瑶略带哭腔的声音,他心底的某个地方暖暖的:“好啦好啦,我是医生,比你清楚。”
对方似乎这才恍然大悟:“对哦,你是医生,那再见了,好好休息。”
被吵得睡意全无的楚恒盯着电话,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段瑶每天往医院跑,找的不是路易臣,是他楚恒,不知道为何,这让他特别兴奋,像个偷到了一大把糖果的小孩。
七月盛夏,天气热得令人发指,医院外的榕树都快要被烤焦了。段瑶剪了个梨花头,衬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竟意外地好看。她每次带着亲手熬的汤到医院找他,相熟的同事就会暧昧
地笑:“女朋友不错啊,那么体贴。”
楚恒从来不澄清,段瑶有时想开口解释,他便拦住她,说些什么清者自清的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他知道,他喜欢上段瑶了,所以才愿意别人误会下去。那一天,他跟女友分了手,又想到段瑶跟他过去的女友都不同,于是,直接把手机里所有女性的联系方式都删除掉,只剩下段瑶。
就在楚恒盘算着要对段瑶表明心迹时,段瑶却激动得不能自已地打电话对他说:“楚恒,阿臣跟那个律师分手了!他……他刚刚跟我说,他发现他原来是喜欢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呢。”
楚恒知道自己该恭喜她的,可是所有的话都更在喉间。他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璀璨的星辰被阴云遮挡了,幽暗的路灯下,几个病人正在散步,静得他心烦意乱。
那天晚上是他值班,可是他按捺不下酒精的诱惑,离开了岗位,在酒吧醉生梦死。他终于明白被人甩的滋味了,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下来的。
大概凌晨三点,楚恒被手机铃声吵醒,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医院。一辆长途汽车在客运中途着火,伤亡惨重,护士找不到值班医生,只好又打了电话给路易臣。
楚恒赶回医院就看到路易臣穿着整洁的白大褂赶去抢救病人。路易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峻的面容紧绷:“一身酒气,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将病人交给你。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
楚恒眯起眼睛,紧握拳头,恨不得干他一顿。温软的触感却适时覆上他的手,将他拉到了角落。段瑶担心地皱着眉头,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楚恒,对不起,阿臣是太紧张病人了,他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的。”
“才在一起多久啊,怎么就一副小媳妇做派了。”楚恒撇了撇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顺着稍显凌乱的头发。顺滑缠绵的感觉,他低头凝视着一脸幸福的小女人,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她
的发绕在耳后,露出她那一整张白哲的脸,倾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段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他想要加深这个吻,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捂着唇,涨红了脸,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你……你太可恶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说罢,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少女的裙摆,带走了他最后的力气。
楚恒跌坐在地上,大笑了几声,然后觉得心痛,像是被刀子慢慢地凌迟着,新奇却不好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