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不会拉一个无辜的人进来了,他这么好···我以为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可今天那个臭小子跟我发脾气?”
姚颖扣起一块石子丢了出去。
“傻X。”
张羽不知道她究竟在骂谁。
张羽越走越近,他的手电光晃了一下,却从黑暗之中照出无数双红色的眼睛一一
姚颖面对着一群丧尸!
姚颖也惊慌地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一把丢在地上的手电筒,她知道张羽发现了她的秘密。
张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他浑身都湿透了,然而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些。刚刚的景象,他全都看到了。震惊之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究竟是什么……
有人突然抱住了他,那人的身体很柔软。
没事了像在哄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她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说。
张羽推开她,默默走进了卧室,他连着湿衣服都没脱就躺在床上。迷茫之间,他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直到姚颖推门走进来,她站在床边。
“我欠你一个解释。”她说。
“不用了。”张羽斯哑的声音让入难受。
“你必须听。”姚颖说着从暖间拔出手枪,大刀一拉枪栓,发出了上膛的脆响,她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原来,是有子弹的。“这一发子弹,是留给我自己的。”
张羽坐了起来,他想听,只是害怕真相。
姚颖说了很多,但她手中的枪却一直都没有放下。
她告诉张羽自己是如何在朋友家里看到了街道上的他,如何计算好遇见的时机,又是如何趁他睡着打开了公寓里的门闩放丧尸进来……她知道只要张没有地方可去,就会考虑自己的提议,就会跟着自己一路走。
张羽安静地听着。
姚颖终于放下了枪,她开始解开缠在左手臂上的绷带,白色的绷带一层层滑落,夹板也拆卸了下来,最后露出了里面白皙的皮肤,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张羽不明白。
“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为了让你相信我和你是一样的免疫者。”姚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这只能说明你没有抗体。”张羽说,他的声音有些抖动。
姚颖却一直在摇头,她在犹豫。
终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她撩起了头发,露出了头皮。张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那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可怕。
头发原本逾挡住的部分,露出一排排针孔般的小洞,小洞之中渗出脓血。
张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口。
“我不会变成丧尸,是我制造了丧尸。”
“一开始,我注意到这里发炎了,只是一个小水海。灭变爆发那天,我和朋友在家里躲着,我们都从来没有被咬过,但莫名的,朋友开始发娆,然后脸色越来越差,而我除了这里,没有任何症状。”
她一直劝我不要多想,空气传播而已,直到我朋友在我的眼前变成丧尸。她说,姚颖,还有五天我就过生曰了,可我这一辈子就这么走完了。每次我看着客厅里的那幅画,就觉得生命就像是划着小船一直向遥远的岸前行,最后死的时候才会找到岸。可我现在看到了岸,我害怕……姚颖,我害怕,我不想死啊……”姚颖有些哽咽,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电视和广播不都在
说真菌宛孢子吗?可一切都有元凶的。我这样的人不就是元凶吗?和我在一起的人会变成丧尸,而且散发的孢子还会吸引丧尸……如果从一开始我这样的源头被隔离起来的话,直到我自己慢慢烂死,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呢……”
她再次停顿,这一次时间更久。
“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你,如果我早就知道丧尸不会攻击我这个病原体,我也不会拖你下水。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
张羽只是摇头。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个炸弹一样不间断地轰炸着他的大脑。
终于他开口说:“为什么说,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
“我不知道我究竟还能活多久,我只想回家,我知道我妈妈肯定也不在了,至少我还能在家里死去。”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就算你是病原体,避难所肯定会有办法的。”
姚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自己打气:“因为,没有避难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姚颖从来就没有从收音机上听到过任何关于避难所的消息。她编造出一切,算计好一切,只是为了回家。
而张羽被彻头彻尾地欺骗了、利用了,但他却无法去恨姚颖。
他的家人也不在了,只有他孤零零一个,如果没有遇见姚颖,甚至连一个他真正在乎的人都没有。他受够了孤单地活着,相比那些丧尸,他才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只是为了活着而继续行走,就像是在河中孤独地划桨等待着靠岸,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这样活着有意义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有真正思考过。
他也不生气,因为没什么可气的。可是,为什么,他却心如刀绞,甚至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呆……
张羽紧紧咬着牙,强忍着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怒吼,奔跑着冲出了房子,只留下姚颖一个人。
姚颖苦笑着。
是的,她错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强大的女孩儿,尽管她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多少次在梦中流泪。
看着手枪,她明白自己从最初缺少的就不是回家的勇气,而是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之后,扣下扳机的勇气,她原本希望张羽就是那个能帮她扣下扳机的人。
窗外的雨已不再像刚才那般猛烈,夜幕降临。
姚颖忽然听到了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最原始的恐惧感淹没了她,她迅速转过身,枪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那人影死死抓住,她怕死,绝望的啜泣声让眼泪决堤。
她被紧紧地抱住,身上是雨水,脸上流着泪。
半晌,张羽放开她,说:“我陪着你回家,好吗?”
姚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她点点头。她的心,好久没有这么温暖过了。
那天夜里,他们没有继续呆在那栋房子里,因为姚颖始终都会引来丧尸,所以呆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张羽找到了一艘小船,他们乘上小船,虽然雨水激增了河流的深度,却无法改变它的平缓。
小船慢慢漂着,大雨过后的雾气在夜色之中升腾、弥漫,河岸越来越远,房子越来越远,树木和山包都越来越远,最后除了黑夜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对岸。
小船随着潺潺的流水,一直漂进了两人的梦乡。
醒来的时候,船搁浅了。
姚颖下船,淌过河水,绕过了遮蔽视野的灌木,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张羽跟上去,他看到了同样的景色,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耸的围墙,围拢的铁丝网,用沙包和木材垒成的岗间,瞭望台上,两个守卫正在平静地吸烟。
“我们走错地方了?”这是张戏的第一反应,姚顽却摇着头。
两个人都傻站在那儿,看着波削讽刺的画面,不知所措。
姚颖觉得她的家人也许就在那扇大铁门后面,爸爸正在看书,妈妈正在浇花,他们正等着她回来。她终于下定决心迈动脚步,
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她不知道父母究竟有没有抗体,她不能为这个去冒险。
“去哪儿?”张羽问
“回去,回我朋友家去。”
张羽没有反对,无论那条长河的对岸有什么,当他们都真正看到的时候,一切的真相都可怕得让人无法直视,而最初远行的目的,却成为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
一切都无需解释。
当他们回到姚颖朋友家时,是三天之后的事。去的时候一路艰辛,回来的时候却顺利得难以置信……又是多么讽刺。
姚颖望着那幅画出神。
画里的船夫,他要去的对岸,又会是怎样的凄惨呢?
张羽正在摆动收音机,百无聊赖地播动着调频旋钮,希望能找到一点乐子,但无奈,除了嘶嘶声别无其他。
“你能把它关上吗?”姚颖嫌它毁掉了这份平静。
张羽没听到,姚颖提高了噪门,忽然,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他俩都听到了收音机中发出的声音——
“如果有幸存者听到这则广播,请记下我们的坐标方位,我们正在积极组织城市的重建工作,而且科学研究所已经开发出足以对抗这次灾难的新型抗生素,请对未来充满希望,不要放弃。”
姚颖沉思了一会儿,扭头问:“我们都不会放弃希望,对吗?”
张羽笑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放弃的?”
曾经,姚颖一直以为自己知道那条河的对岸是什么,她只想尽早走到那个终点,让一切都随着一声枪响归为烟尘。
如今一切成了未知。她恐惧,却又向往。
因为希望还在,何况还有个傻瓜在。
简单地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姚颖告诉张羽稍等一下,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传来拉动落地窗帘的声音,姚颖好像自言自语什么——接着“砰”的一声枪响!
张羽惊慌之际,姚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手枪还在冒烟。
“路上解释。”姚颖最后环视了一圈,拿起了那幅画,大步地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