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吟回到住处“殿下离开了?”
侍女低头欠身“回少傅,殿下是两个时辰前离开的。”
“那你把剩下的药给殿下送过去吧。”
侍女应允一声便下去了。
元吟盯着庭前的槐树发呆,半阖着眼,忆起往事。
“阿姊,能再弹一首吗?”元允南趴在石桌上,向槐树下正抱着琵琶的少女撒娇。
少女嘴角含笑,日光温柔地披在她的肩头上,朱唇粉面,宛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阿吟,过来,让阿姊听听你今儿学习的曲子。”
元吟并没有过去,他一时愣了神,眼里的泪不停在打转。
“阿吟,怎么了?怎的还不过来?”
元吟正想站起身走过去,一阵狂风袭来,满地如雪,一朵朵洁白无瑕的白花掺杂几点红花,只余下元允南一人坐在石板凳上对着槐树发呆。
他转过头“兄长,阿姊是不是不要我了?”
元吟垂眼抿唇,双手微微发抖,元允南继续追问“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想开口,可是嗓子像哑了一般不能发声,只能给元允南一个微笑。
等元吟回过神来,他正倚着槐树,风吹落点点白花,像雪一般铺满在浅褐色的土地上。
元吟自嘲般笑了笑,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捻着白色花瓣。
暮云合璧霜点金,染柳烟浓弦断愁。
抚上琴弦,一曲《阳春白雪》愁得肝肠寸断。
“诶,明明是欢快的旋律干嘛奏得如此悲伤?”
元吟的手停下“睹物思人。”
来人从围墙上跳下来“你跟我年纪差不多,有什么好愁的?跟大司乐那些个老头一样,愁这愁那。”
元吟不说话,拿起旁边的布开始擦拭琴弦。
“唔……好冷漠,看你有点眼生,你是元恕卿少傅吧?”他自顾自坐下趴在石桌上看着元吟笑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知道的可多了!”
“诶你长得真好看,跟那些新入宫的女孩一样漂亮。”
“……多谢夸奖。”元吟抬眼弯唇。
“嘿嘿,我叫苏动尘,声动梁尘的动尘,我还是宫中的乐师。”苏动尘歪头笑了笑。
“知道,年纪轻轻被皇上亲封的宫廷乐师。”元吟垂眼仔细地擦拭着琴弦。
“过奖过奖,哪有恕卿你厉害啊,你的事可是传开了,连中三元!这什么概念?三次考核都是第一啊!老百姓们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呢。”
元吟愣了愣。
“诶,我看你弹琴很不错啊,会《春江花月夜》吗?”苏动尘看他脸色不太对,便转移了话题。
“略懂一二。”
“哎,我还不会,明天大司乐那个老头要我背出来,这我怎么会嘛!”苏动尘托着腮帮子皱眉叹气“恕卿要不你教我吧。”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元吟将布放下,起身给他斟了一杯酒。
苏动尘挠了挠后脑勺“你在说啥啊?”
元吟也不解释,摊手“槐花酒,尝尝?”
他拿起杯子嗅了嗅“好香啊。”
“你酿的啊?”
元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时辰还早,一会试试背曲吧。”
苏动尘将酒一饮而尽“那什么,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元吟没有理他,任由他跑出去。
没一会他又跑了回来,神色慌张“恕卿恕卿,我在你这躲一会,大司乐那个老头来找我了!”
说罢他躲在了石桌下。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看到元吟坐在琴前,神色缓和道“元少傅多有得罪。”
元吟点了点头“大司乐大人光临寒舍,是在下怠慢了。”
“不敢不敢,敢问少傅可曾见过苏动尘?”
元吟瞥了一眼躲在桌下的人,苏动尘神色慌张,将食指放在嘴前做噤声的动作。
元吟嘴角一勾“见过。”
苏动尘张大瞳孔,嘴型说着“恕卿!”
“不过跑出去了,出门右拐。”元吟嘴角上扬。
“多谢元少傅。”大司乐拱了拱手,便加快脚步走出去嘴里边说着“臭小子,别让我抓到你。”
苏动尘打了个冷噤,从桌子下钻出来喊道:“恕卿!你玩我!”
“有时真假参半的话才容易让人信服。”元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苏动尘生气地坐在地上,安静了一会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澜岳国的质子?”
元吟望向他“说来听听。”
“那个质子叫秦初尧,他也是真的惨,明明是皇位继承人,可惜啊,他的皇叔秦羡予弑兄篡位,把他以建交的方式送来这里当质子。”
“直呼姓名为大不敬。”元吟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管他,这里又没人,再说,我能得罪什么人?我没权没势,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苏动尘身体往后仰。
“小心为上,宫里不比外面,勾心斗角时常会发生。”
“诶好吧好吧,”苏动尘摆了摆手“我跟你说啊恕卿,我昨天看到了四皇子宋寅闵和六皇子宋渊叫了一群侍从拿着棍子就对着质子殿下打,啧啧啧,那场面。”他边说边用手比划。
“……殿下没反抗?”
“一开始反抗了,但一个小孩子诶,怎么打得过嘛,这不,打得浑身淤青,我看半天了,他都没站起来。”
一个澜岳国太子竟在别国过得如此憋屈。元吟想。
“诶不说了,明天宫宴,记得准备啊。”
“啊?”元吟一头雾水。
“哎呀,明天是太后生辰啊!记得好好准备啊。”苏动尘咧开嘴笑了,阳光下的笑容溢出的光芒如此耀眼,元吟低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