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耻,犹未雪——”“——砰”门猛地被踢开,一个颓丧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把倒在床上,又吼着唱道:“臣子恨……何时……灭……”
“——砰”门又被风撞回关上了。辛弃疾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抓起木桌上的酒壶就咕咚咚地住喉咙里灌。呵呵,他自己也不禁冷笑两声,如今我只剩下借酒浇愁了吗?金兵南下,势如破竹,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我大宋这是要亡国灭种了啊!奸佞当权,终日寻欢作乐,还想向金狗投降!尊声何在?威武何在?!愁啊,愁啊。😭
他慢慢地把油灯拨亮,郑重地拔出宝剑,多么锋利的宝剑!可惜无用武之地。他一遍又一遍他抚摸长剑,又轻轻地舞了舞剑,最终却叹了口气,和衣而卧。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先是一只号角在响,接着是三个,七个……营房里到处都是凄异的呜呜声,尖厉、萧瑟。他猛地坐起来,天已大亮。今天是出征的日子,该狂歌痛饮,杀敌报国, 可不能有丝毫怠慢。
辛弃疾喜气洋洋地走出大帐,只见周围士兵个个束发绑腿,立得笔直。秋风砍来,丝毫不见哆嗦畏缩。他大喜,命人作千斤烧牛肉,备百坛好酒,奖与部下,官兵同乐。琵琶、古筝、二胡、阮、箫、笙、笛,众乐齐奏塞外边疆之曲,翻出金戈铁马之声,好一片“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秋风萧瑟,日薄崦嵫,是谁染红了夕阳?天地都溺在一汪血红之中。辛弃疾头顶红冠,身系红袍,端坐于战马之上, 手执宝剑,直指苍穹,嘶声道:“弟兄们!金狗夺我河山,抢我珍奇,杀我兄弟,欺我妻儿,辱我国威,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
“杀!”他猛地挥了一下宝剑。
“杀!杀!杀!”全军齐声呐喊,就连夕阳好像也抖了一抖。“冲啊——”铁蹄掀起,刀光剑影,烈马奔驰似的卢一样飞快;长弓利箭,轻舒猿臂,箭发弦动如霹雳一般惊鸿。尘土纷飞遮天蔽日,刀起刀落血溅秋风。远处峭壁上几只秃鹫瞪着黄眼睛,时而点头,时而咂嘴,如有所语。峭壁后唉唉呜呜凄凄绵绵,似是猿啸,可怜得“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只是刀剑弓斧铮铮作响,听不真切。那金兵被杀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阵法大乱,大败而归。
转眼十年过去了,他替君主完成了统一天下的大业。封妻荫子,生前死后都留下为国立功的勋名。
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吧?然而并没有。😏现在是清晨,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辛弃疾缓缓睁开眼,他依旧是和衣倒在那张破床上,酒壶摔在地上,宝剑歪在一边。他缓缓起身,捡起宝剑,摇了摇头,念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黄梁一梦二十年,依旧是霜华满鬓愁断肠。宝剑虽利,造之不用,嗟乎嗟乎!剑不用,难迟暮,而人乎?青春留不住,白发自然生。如今吾已近桑榆之年,空有报国之志,而无报国之力,此生颓丧!愁啊,愁啊。😭”
他踉踉跄跄地撑着剑站起身,像战场上撑到最后一刻的将军。视线扫过,木桌上陈同甫寄来的诗仍安静地趴着。几日前鹅湖之会,那豪迈浑厚的金石之声仍在笔上、耳边、胸中激荡。他愣了愣,忽而又大笑,谁道我无知己?知我者,同甫也!辛弃疾一把抓过笔,挥毫泼墨,书下此千古名篇: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打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书毕,他挑起宝剑,拎起酒壶,仰天长啸,摔门扬长而去。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