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正到了热火朝天的时候,周围喧闹无比,热气腾腾,人声鼎沸。张理才向四周望了望,通过玻璃“偷窥”着隔壁包间。在那里,老师们正聚在一起聊着天,有时候几名同学还会凑过去敬老师几杯。
诶,我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赶快抓紧时间去跟老师聊聊天、好好感谢一下他们吧。张理才这样想道,就拿了两个杯子去打饮料。
由于张理才自己的性格,他刚才没有坐在离同学们太近的地方,而是选了一个角落,仅仅和几名有交情的同学谈了一会儿,稍微吃了点儿点心,就把口罩又戴了回去。现在,他悄悄地离开座位,使出刺客的隐身技能,走到饮料机旁边打水。
“张理才同学!”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理才回头一看,居然是他们的生物系系主任。
“常主任好!”
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姓常名亮,是张理才所在大学的正牌生物系主任。他不教张理才的班级,听其他人私底下说,这位系主任讲起课来有些死板;但也有人觉得还好啦,管他怎么样呢,自己学扎实不就得了。
由于名字的关系,常主任总是被同学叫做“变量”,也正是如此,他经常跟同学们讲自己的口头语兼座右铭:“同学们啊,人生可不是常老师,总是一成不变的样子。如果高中物理不错的同学应该明白,不论是微观物理,还是我们的人生,全都是变量,你根本猜不到下一次观测会坍缩在哪个地方,更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张同学,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常亮推了推黑框眼镜,“你要不要来找老师们聊几句?”
“好啊主任,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常亮主任走到老师们围着的圆桌旁边,将张理才介绍给各位老师。
“哎,张理才同学,”刚才发过言的系主任开了口,“你最近一周练几次听力啊?”
“啊…老师,我一般每天都练一练……”
“唉,”系主任发愁地说,“果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为什么你的文科就这么差呢?”
“柳主任啊,你可别瞎说,人家哲学学得可厉害了!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说话的是他的哲学课老师。
“那我说的也没错吧?人各有专长,Everyone is an expert in their own domain.”
“得了得了,你明知道我们外语都不如你,就别秀了。来,理才,和老师们一起干个杯吧!等明年你们毕业了,可就没机会咯~”
“对不起老师...我可喝不了酒......”
“没事儿理才,你就以饮代酒吧!”
于是,张理才毕恭毕敬地伸杯子过去,老师和桌上的其他学生们全都半弯着腰,一齐碰了杯。
“感谢导师们这么长时间的教诲和陪伴,这份师恩我们永远忘不掉!”
“哈哈没关系!你们可要好好学啊,不管是学哪科,能学好的都得是有心人。到时候啊你们一定要考个研,至少得考上咱们校的吧?然后再顺风顺水地当个博士,以后好好投入工作、过个丰富的一生!”
学生和老师都碰了杯,互相祝福了几句。随后,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坐了回去聊天。张理才转向了生物系主任:“常主任,您知道为什么刘教授没来吗?”
“刘教授啊……”主任托着下巴颏儿,“他老人家今天好像没时间,说是去研究一个什么新的课题,打算拿你们试验一下。你还真是个好学生,到了这场合还想着自己的老师啊。”常主任打趣说道。
真不愧是老教授,为了自己的学生居然连宴会都不来参加。张理才在心里边感慨着。他环视着看了看周围几十张桌子和几百来人,其中有学生有教师。唉,真不知道,自己毕业之后,是否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和同学们相聚呢?今天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这些生活了三年的老朋友们相会呢?
张理才和老师汇报了好些最近的学习生活情况,然后乖乖回到了自己之前的桌子。
“呀,理才,才回来啊?”小白说。
“是,去和老师聊了一会儿。”
“我们都快吃完了,要走咯!”老吕松快地说。
“诶别啊,等我把这关过了再说嘛。”白同学此时则应邀秀了一把游戏,好像马上就要玩儿完了。
“啊?这就要走啦?那谁送咱们上路啊?”柏同学开着玩笑说。
“你别说这话啊,大宴会的,太晦气了。”老吕一边吐槽,一边看着白同学神一般的游戏操作。
正在此时,一名女同学尖叫了一声。
“不好了!”一名男生首先大叫起来,“有人昏倒了!”
“诶,我没事……”华同学看似还有清醒的意识,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他此刻似乎非常痛苦,根本做不到。
“老华,你先别动,好好歇一歇。”吕同学狂奔过去、把他扶到椅子上,安慰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会吧......不要是心脏病啊......”
“不...这看起来倒像是癫痫病……”
“来来来,老张赶紧给看看!”
张理才焦急地走到老华前面,俯下身去。“老华?老华!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呃……我……身体,身体烧着了……啊——好——胀——疼——啊啊啊!”老华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惨白,甚至看起来有些僵硬。随后,他大声喊叫起来,开始打摆子,从椅子上坠落到地面,疯狂地抽搐着。
张理才摸了摸华同学的脉搏,发现此刻简直快到诡异,目测达到了2-4次每秒。
这是什么神经疾病吗?还是心血管疾病?
“各位都别过来!老吕,你赶快打120,老柏,你帮着通知一下老师,谢谢了,谢谢了!”张理才害怕发病的老华受到惊吓,同时无意间做出攻击举动,便站起身来,让周围的人散开、示意他们安静,又轻声给朋友们分配了任务,自己将老华再次扶上座位,蹲身下去,心惊胆战地观察着这位同学,同时安慰着他。
此时的包间比刚才安静了数倍。只见老华瞪大眼睛,大张着嘴巴在椅子上抽搐、呻吟,完全不理会张理才的呼唤和安慰,只是自顾自地胡言乱语;他的大脑仿佛在调试全身的肌肉,使华同学的四肢和全身都颤抖和晃动起来,到最后则变成了间断性的硬直。
“老华...老华,你到底怎么了!”张理才满身大汗,用尽全力把老华护住,“老吕已经去叫救护车了,你再坚持一下,有我们陪着你呢......”
但这位同学再也没有作出属于正常人类的回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华同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他的躯体在短短三四秒钟的时间里就变得极其僵硬;而也是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老华停止了抽搐,瞳孔散开。
散开的瞳孔,僵硬的肌肉,停止的呼吸和脉搏——就像是...就像是死去了一样。
看着这样的人类,纵使他是自己的同学,理才仍然从心里透露出不可名状的恐惧。
又过去了几秒钟,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华同学的瞳孔居然再度聚拢了,甚至连四肢也重新轻微痉挛了起来。他的皮肤似乎供血不足,现在突然变得极度苍白;而老华的肌肉则变得非常紧张。
张理才没工夫想那么多。几秒时间里,他在脑内模拟着疾病的病理,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对策,打算从书包拿些药来。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一定是什么严重的精神疾病,还是我不甚了解的那些......
所以,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我只能帮忙缓解一下症状,他可别再被周围的人吓到、加重病情,那样可就更危险——
张理才正想着,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拉力,迫使他立刻站起身来。
“理才,赶紧跑!”原来是吕同学在拉他。
“老吕?救护车来了吗?!老华已经......”张理才非常焦急地说。
吕同学也是满脸焦急,“别管这些了理才!我在网上看到过视频,他这绝对是......”
老吕话没有说完,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华同学急剧缩小的瞳孔。
那一瞬间,他就像看到了千万把刀子悬浮在所有人周围一般,便顾不得其它的,立刻向周围大声地喊:“各位!快点儿跑!!都快他妈走!!!这里非常非常非常危险!!!赶紧跑——”
房间里最终有一部分人互相带着跑出去,但剩下的人仍然不明所以。见状,老吕便拉着张理才亲自前去赶人,剩下的同学们终于有了些动作。
接着,令所有人恐惧,且出乎大部分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在极短的时间中,刚刚还动弹不得的老华,居然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他此时看似非常疲惫,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难言的虚弱。
“老华!”张理才看见他站起身来,立刻就试图往回冲。
然而,他却被老吕死死拉住。“张理才,绝对不能回去!”他看起来非常害怕,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看他的眼睛!”
“眼睛...怎......等等!这是,为什——这......这是——”张理才刚想继续挣脱,但老华的眼睛正好进入了他的视线。
华同学在站起身后,头颅慢慢抬起。环视周围后,他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瞳孔放到极大,正好被理才瞧见。不看就罢了,这一看,可着实把张理才一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华的虹膜处生出了极多的毛细血管,多到即便处在远离他十多米的距离,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虹膜逐渐显出了恐怖的鲜红色。
“啊.......这是...怎么可能?!”张理才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惶恐。
“别管那些了老才!快拉着周围的人离开这里!”老吕也非常惊恐,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只好压抑着情绪,尽自己所能将周围的同学拉拢过来一起逃跑。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他们将周围的人带走多少,华同学就全身颤抖地跨着僵硬的步伐踱向人群,他的喉咙中传出微弱的喘息和嘶声。
“各位,赶紧跑!”理才终于明白了吕同学的意思,协助他一起驱散人群。
但是晚了。华同学僵硬地走到一个同学面前,按住他的肩膀。
“诶同学?!你这是——”那同学差点被按倒,急忙想摆脱华同学的双手。
清脆的一声,那同学的脖颈瞬间被华同学狠狠地啃住,似乎已经伤及骨骼。
老华的嘴张到了一个诡异的直角,乃至他的嘴角已经被撕裂、喷出些深色的血来;但瞬间这些伤口就缝合住了。
“啊——”受害者嚎叫起来,疯狂地想挣脱对方的束缚。
但这嚎叫很快化作了尖叫,然后顿时哑了下去。
华同学像鳄鱼一样不断地扭转脑袋,令人作呕的巨大吮吸声传了出来。
嚎叫声最终戛然而止。可怜的受害者的头好似失去了支撑一般向旁边歪过去,他的身体随之倒下。
巨大的撕裂伤并未涌出泉水般的鲜血——他的血,仿佛已经被吸干了,仅仅是有些许暗色血液流出。
华同学紧紧盯着众人,低下身躯,颤抖的频率不断上升。
一声尖叫响彻人群,阵阵喧哗随之附和:同学们终于缓过神来,纷纷都发了疯向门外冲去。
这刺激到了房内的屠戮者,他披着华同学的外壳继续活动了起来。
这次不再是僵硬的踱步了,而是疾速的冲刺。
华同学蹬飞地毯、冲向人堆,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两名同学扑到墙上攻击,不仅拳脚相加而且疯狂撕咬。
人群已经散开,近一半的学生成功逃出。
张理才一边赶着人群,一边回头观看,亲眼瞧见枯瘦的老华再度一次性扑倒了三个同学,上去一口一口地咬着;而那几个人都叫喊连天,居然完全无力挣脱。
三个人,居然无力制服一个人。理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辆破碎的轿车。
一时间,本来热闹的宴会变得纷乱,好几块华丽的地毯被鲜血慢慢浸湿。
一个健壮的男生肾上腺素激增,抡起带在身边的棒球棍就朝老华头上砸去。“咯嘣”几声,棍子出现了大片裂纹,而老华头部受到数次重击、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屠戮者被激怒了,反而蹦着夺过那根棒球棍扔掉、将那同学一掌放倒,压在身下不断打砸。
“老才,老吕!”柏同学从隔壁包间跑着过来,身后跟着几位老师,“诶?这怎么了,咋这么乱?老华呢!”
“快跑老柏!老师,您们也快跑!”老吕头上暴起青筋,用接近咆哮的声音说道。
后面的老师观望了一下情况,瞬间就懂得了一切,变得特别焦急,“不行!同学们,你们快跑吧!老徐,你快去组织老师营救学生,顺便通知警察!”
“我马上就去!”
张理才现在脑中一片空白,能听见的只是耳边一片混乱不堪的嘈杂。
他现在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件事。
“九一二恐怖袭击”事件。
“老师......”他近乎以恳求的语气说,“您们也赶紧逃跑吧......我们——”然而,老师没等他说完,就返回了包间,组织其他同事一起保护学生。
就这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学生包间”那里的情况已经急剧恶化。大部分学生还有着逃命的本能,见到许多试图制服老华的同学全都失败,只得一面喊着一面用全身的力气往外逃跑;而少部分的可怜学生已经被吓得无法行动,有的甚至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任由发疯的华同学攻击。
此时美食城的一层,已是一片大乱,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喊声和吼声。
张理才一个重心不稳,突然跌倒在了地上,下意识撑地的右手手掌被不知什么时候打碎的玻璃片扎破,鲜血顺着手指流到了地上,渗入木板间的缝隙。
理才感受到了手掌中涌出的鲜血,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试图克制住发抖的身体,试图用手指治好疼痛欲碎的头部,但完全行不通,只好咬着牙,虚弱地对老柏和老吕说:“咱们...快走!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老吕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恐惧和忧郁。最后,他咬紧牙关,“你说得对,咱们都快跑!”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发起疯了?!”逃命的路上,老柏一边跑一边大喊。
另一名脸色苍白的同学浑身颤抖地跑在前面,“他是怎么做到...一拳就把他们放倒、一口就咬出那么大伤口的?!正常人类的力量应该做...应该做不到啊——”
“我也纳闷儿啊!棒球棍那么硬,好几下儿居然都砸不晕那个人!”
张理才、老柏和老吕三个人随着小股人流跑出房间,和几个其他同学在那层的走廊中停下来喘气,暂时歇息。
“老...老才......老柏,”老吕撑着膝盖,对旁边两名好友说,“咱们还得快跑,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你们看......”老柏示意两位同学。原来,从楼梯上快速跑下几队安保人员;在他们的后面,则是被疏散的人群。“你们说,老华如果被抓住,会怎么样啊.......”柏同学望着进入房间的安保人员,担心地说。
然而老吕只是沉重地拍了拍柏同学的肩膀。“老柏......别说了,那已经不是老华了。”
柏同学茫然地看着他,“什...什么?老华怎么会不是老华了呢......他明明——”
“你看里边。”吕同学静静地示意好友。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扒在房门上往里看去,全被吓了一跳。只见好几名安保队员躺在鲜红的血液中不省人事,而另一边则是十几来个摇摇晃晃的人们。他们嘶吼着、残忍地伤害着安保人员,仿佛失尽了人性,而完全激活了兽性。也不知是不是不忍心,人数同样众多的安保人员居然不敌他们,虽然手持电棒和泰瑟枪,却只能将对方不断击退,仍然无法占据优势,一名名地倒下。
“不可能!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得这么多!”柏同学震惊道。
突然,老柏想到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看着眼前血腥暴力的场面,他的眼神满是震惊。
“老吕,难道说老华他转化了?!”
吕同学紧闭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瞬间的工夫,从房间的一面被扯得不成样子的墙壁上闪出刺眼的电光和火舌。里面的那些人见状变得更加骚动,似乎想冲出房间。
“什么?!墙壁这是漏电了吗??”
“啥?!这是要发生火灾的节奏吗?”
“不好!咱们快跑——”如果气管或食管再宽那么一点,张理才的心脏早就会蹦出嗓子眼儿;此时,看见一堆可怕的人要窜出来了,他根本顾不得酸痛的肌肉,只能立刻拽着两名同伴就死了命地跑。
真是谢天谢地,这三名伙伴终于逃出升天。
他们已经快要吓疯了,眼瞧着脱离了地狱,便立刻钻入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子,躲在那里喘息,纷纷往身后看去。
没过多久,明明原先只有一个疯子在一个房间放肆,但现在整个大楼里却都混乱一片,搅得是昏天黑地;由于漏电而引发的火灾业已快速蔓延,所有这些让大楼成为一处人间地狱。原本热闹美丽的繁荣景象,现在已经变得人声嘈杂,吼声、喊声混作一片。
张理才看着这一切,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突然,华同学那苍白的脸色浮现在眼前,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耳边,恐惧、恶心、辛酸、悲哀、一连串不可描述的感受,让张理才口腔顿时泛酸泛苦,连忙弯下身、摘掉口罩疯狂干呕,但什么都没呕出来,只是觉得满口的苦涩和灌满喉咙的灼辣。
“理才......没事吧。”老吕上前来拍拍他的后背。
“啊……啊……我...我没事儿......”张理才用毫无知觉的胳膊无力地戴上口罩,背靠着树。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柏同学坐在草地上,左手捶着胸口,右手指着大楼门口。“你们看......楼里面还有人...在往外逃......”然后,他一个激灵,“等一下!你们说...那些家伙会不会混在人群里...然后跑出来?”
“很...很有可能......毕竟,咱们谁也都...不知道老华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张理才靠在树上,扶着眩晕的脑袋说。
吕同学猫着腰、潜伏在灌木丛之中,仔细看着大楼门口冲出来的人们。呼,看来其中没有混入什么奇怪的家伙,暂时是安全的。他想道。
“老吕!”张理才突然从树干旁站起身来,左手搭在吕同学肩上,“你看那是不是小白!”
吕同学赶紧看过去。可不是嘛,慌乱的人群中混进一头白发,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非常显眼。于是,吕同学和张理才赶紧跑过去,将小白和与他同行的其余师生招拢到小树林之中。
“常主任,宋老师,王老师,您们好。嗨,小白......”柏同学疲惫地挨个向他们问好。
白同学看起来惊慌到了极点,向柏同学打完招呼之后,便浑身颤抖地走进树林,站在一棵树旁捂着头大喘气。
吕同学很担忧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白同学只是连忙摇头。“我没事......不用管我......”
“同学们...”一名高大的老师发愁地说,“这么跑来跑去、心惊胆战的,真是苦了你们了,我们也没有做好身为老师的职责......但你们不要担心,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学校的工作人员,一会儿呢,先接你们到学校记录一下,然后你们再各自回家,好吧?我现在需要和几名老师搭个伴、去救其他幸存的人。”
回答他的只是零星的几个声音。接着,那名老师就带着“志愿者”向林子外缘小心翼翼地走去,消失在夜幕中。余下的老师们都垂头丧气的,在为自己无力救助更多的学生而自责。
“张同学......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小白靠在树干上,用颤抖的声音问。
“我也不知道……”张理才垂着头,尽量忽略疼痛欲裂的脑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慌忙地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从大楼中歇斯底里地冲出来的人们一连串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像。
“老师,咱们完了!僵、僵尸来了!”一名同学终于回过神来,在树林里慌慌张张地对着几位老师说,“华同学肯定是来的时候被僵尸咬了,现在才发的病!”要放在平时,老师们绝对会狠批这学生一通;但现在,每个人都是目击者,他们都看到了——一个同学突然倒地、抽搐,然后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重新跳起来,疯狂攻击昔日的师长和伙伴——这绝对是最佳证据。
“那里面肯定不止华同学一个人是怪物!”
“对!美食城里绝对有很多人早就被转化了,然后伪装成正常人。”
“主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理才没有参与讨论,而是很快冷静下来,找到常主任。
“这……居然真的、真的发生了。可是...可是,这是生物学上不能解释的……”常主任独自叨唠着,随后迅速转向张理才,“理才,你和吕同学他们立功了。”
“啊?”他有些懵,自己怎么就立功了?
“要不是你先察觉到事情不对,可能被攻击的人就不只这么多了。”
“我…其实只是怕华同学会受惊吓,然后加重病情而已。而且...真正立功的,应该是吕同学和柏同学才对吧......”张理才拍了拍身边的两名同学。
柏同学一脸茫然,“啥?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去叫了老师,回来时就发现包间成了那个鬼样子......太、太恐怖了!”他的身体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冷颤。
吕同学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啊...我......我只是凑巧之前看见网上有贴子,然后里头讲了人们‘转化’的过程而已......”
“哦?”常主任推了一下眼镜,“你能细说一下吗?吕同学?”
吕同学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常主任,张理才和其他同学也补充了一些。
“是么......看来,这一切都还有很多的谜团啊......”常主任这样说道。随后,他转向师生们,“各位同学和老师,我们都不要恐慌和害怕,咱们已经逃离了事发现场,现在是暂时安全的。而我们现在需要的,一个是让最多的人逃离这里,一个是让警方尽快过来参与。”一旁的柳主任走了过来。
“我们再等等吧,看看情况,等到大楼里稍微消停一会儿再动身。”
自从第一批人出来到现在,已有五六分钟了,大楼中的喧闹之声虽然仍未停歇,但的确逐渐减弱了不少。眼尖的张理才发现,有几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楼。
他们......好像都是自己昔日的同学。
这些同学此时走得极慢,就像刚刚睡醒的人一般懒散。
然而,其中一个将身体缓缓前倾,灰白色的鼻子快速颤抖,就像...就像犬类在嗅闻气味一般。
张理才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辨别完毕后,那同学的眼睛似乎变得更红了,赶忙叫住了身边两名同伴,怀揣着疑心向灌木丛踱步而来。
“老师!”张理才连忙轻声找到老师们,并示意他们降低音量,“咱们可能等不了警车了!”
“为什么?”一名老师惊讶地问。
“您们看灌木丛外边。”他让几名老师隐蔽好自己,将他们带到灌木丛边上,指着踱步而来的几名暴徒。
“这......”一名老师顿时慌了神,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那咱们就更应该等警察了!”
张理才不打算用语言说服老师,而是快速将手机拿出来,找到收藏夹里顾从给自己的那组诡异的图片,递给老师们看。
人们看过图片,逐渐沉默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刚才那名出去寻找幸存者的老师赶巧回到了这里,看见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和茫然,便疑惑地问道,他的身后跟随着十多名吓得够呛的学生和当初那几位志愿者老师。
“老王,你去和那几个同事组织一下,甭等警车了,带着学生们赶快撤离。”常主任冷静地下发命令。
于是,在老师的安排下,张理才和树林中的同学们以及其他幸存者,径直地穿入树林,准备和学校那里的工作人员“汇合”。
他们没走多远,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嘶吼,以及巨大刺耳的碰撞声。张理才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发现一名暴徒被从天而降的警车死死撞在大楼的墙壁上,不能移动。
可惜,这些暴徒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被控制住的那名暴徒一声大吼,居然将警车狠劲推开;而另外两名暴徒则发出更撕心裂肺的咆哮声,疯狂捶击警车的前玻璃,没几秒就将后者捶得破裂。
明明已经被撞到墙上了,为什么...为什么不但一点儿事都没有,反而还能继续攻击?张理才惊慌地想道。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嘶吼过后,大楼中走出了更多暴徒,宁静的街区再次变得喧闹嘈杂。那里有几个暴徒?一个,四个,十九个,三十六个......不,已经数不过来了,他们太多了。
仅仅是半个多小时的工夫,整个大楼就近乎全被暴徒“占领”,而此时这些暴徒全部一涌而出,朝着四周有人存在的地方冲去;但与此同时,更多的警车也从天而降,两辆、四辆、十辆;消音器掩护下的枪声也不断地响了起来,还传来了手雷的爆破声......
悄悄摸摸地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幸存的师生们在那里登了记,稍作休息,最后分道扬镳。张理才、柏同学、吕同学和白同学一起向公交枢纽走去,心里默默想着刚才的发现。城市里的夜晚总应该是喧闹而美好的,而如今的夜幕下,却格外地寂静、凄凉。
“喂,理才,”老吕打破了沉寂,悄悄对他说,“你说,咱们的命是不是很大?老柏、你、小白、还有我,全都安全出来了。”
“是啊,咱们真是命大。之前,我认为不来升学宴会有些没脸没皮,结果到现在,我发现来了升学宴倒差点变得没脸没皮。”
“又来了老才,你总是搞这种黑色幽默。”老柏看起来很不满意。
本来,这种话是用来活跃气氛的,但现在的四人组没有一个能笑出来,因为他们真的见识过了——什么叫“几何级的增长”:疯子的数量是如何从一个,变成十个,再变成几十个的,以及,本来欢乐祥和的大楼是如何在瞬间变成人间地狱的。
到了远处的公交站,三个人终于盼到了车,一起走了上去。
“嘶——嗬......”刚一刷完卡,张理才就痛苦地小声叫道。
其他三个人赶紧围了上来,“怎么了老才?”
张理才只是摆摆手,轻松地笑道:“嗨,我没事儿,就是手当时不知道被什么扎了,刚才又被手机碰了一下,正流着血呢。”随后,他和三位伙伴找到了座位,把小包放在膝盖上,熟练地从一个侧兜拿出消毒药和创可贴处理伤口。
老柏和他并排坐着,开玩笑似的说:“我说老才啊,你这天天背着的所谓‘必需用品’是不是头一回被用上啊?”
“嗨,别提了老柏,我这脸没地儿放了。”张理才苦笑着说。
“各位,我就到这里了,该下车了。”等到了自己转站的地方,张理才起身向朋友们道别。
“唉?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东城区啊?这里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嗨,就别管我了,你们安安全全地回去吧,我可不希望你们变成那个样子。”
“是啊,可真是场无情的杀戮……要真变成那个鬼样子,活着还有意义吗……”
告别了三位同学,张理才轻车熟路地导了几趟公交,来到了七环外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郊区。在张理才那个时代,虽然已经被改造、开荒了不少,但七、八环外仍然还有好多郊区。不过那些其它郊区,没几个比张理才眼前这个更大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进了郊区。
他要来这里。
之前他说过,要做点什么事才行,而今天的事件无意中给了他机会——现在,他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目击者和受害者了。
关于那个“腺病毒计划”,他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不管与世界上正在发生的灾难有没有联系,他都要搞清楚。并且,直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两件事之间绝对有莫大的关系。
理才稍微停了停脚步,把糊满水汽的口罩摘下来清理、换气,揉了揉勒到发疼的耳朵。
然后他看向手电筒光芒的方向——似乎是重新认可了他,那洁白的几何体再次显现于树林之间。
太好了。
张理才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挚友,顾从。对哦,我向刘教授提出申请、来这组织工作的初衷就是为了帮他,那肯定是得把他也邀请来,一起去组织“复聘”的。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十点二十八。虽然还是周末,但已经这个点儿,顾从会不会早睡了?为了验证,他打开手机游戏,找到好友列表里的顾从。
顾从旁边有一个绿色圆圈,赫然写着:在线,游戏中。
…...这家伙,果然没睡么。按照顾从的习性,如果自己让他继续玩下去,恐怕他也得熬个通宵;既然都是要熬通宵,那不如带他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于是,张理才压了压自己心中嘈杂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打开通话-联系人,拨响了电话。
“顾从,你...呃,还没睡呢吧?”
“啊,我快要睡了,这是...最后一分钟了。”好吧,最后一分钟,最后一分钟。我姑且信你的,但不妨让我们来猜猜,你这个晚上已经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张理才开玩笑似的想道。
“老葱,别装蒜,我知道你又要熬通宵了。”
“嘿嘿,不愧是你啊老才,真懂我……”顾从不好意思地说,张理才隔着电话都能看见顾从那张笑呵呵的尴尬的脸。
“你今天晚上能出来一趟么?”
“咦?干啥去?我可能……”顾从的语气有些犹豫。
“来BTO总部的这片郊区一趟。”张理才直接用“王牌”打消他的犹豫,“我又看到那个建筑了。”
“好,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