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等一不归人

丙寅虎年，正月十五，大清突逢一场暴雪。

那是一场极大的雪，宛若柳絮，轻似鸿毛，短短半日之内，自沃野无际的江南至冰封千里的西北，尽覆了一层茫茫白雪。自然阻挠了邕州都尉魏大人上京的马车。

为赴一场急约，此番他只身一人前来，并未携带家中妻小。因怕误了时辰，索性弃车换马，迎着北风孤身策马北上。

一路的寒风在他耳边嘶鸣，好似诉苦。

饶是顺着官道一路扬鞭，待抵达宫中时，也已是大年的傍晚了。

雪仍未停，魏允的顶戴花翎不免沾些。天地间铺着一色寡淡的青灰，半是凄凉半是浩渺。那雪幕之中，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个人。

——王一博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的发顶和眉梢都凝上了雪意，肩上只披了一件素色裘衣，周身穿得素白，手里却提着一只红艳艳的纸糊灯笼。

明明立于屋檐下，偏被肆虐的飘雪吻得有些萧索之意，像是在等什么人，却久等不来似的。

魏允自远及近，隔着满目飞絮渐渐望清了这道身影，不知怎么突然有些鼻酸。

魏允陛下。

他翻身下马，拱手屈身行礼。

魏允风雪大了，先进屋吧。

王一博魏卿来了。

王一博像是才看见他，展眉一笑。

王一博无妨，朕再等等。

他这样说着，身形丝毫未动，北风卷起满天雪屑，被人吸入肺腑，引出几声破碎的咳嗽。

魏允本欲再劝，但一见当朝天子那痴缠的神色，一时喉头发涩，不知怎样开口了。

他知道他在等谁。

可他更知道，没有谁会来。

早在幹元十年的新年伊始，那春晓未至的时节里。

他等的那个人，就早已经埋骨在江南的千帘万帘烟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