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香烟
*过激,视觉冲击向。
*三观未形成者不要阅读。
*满fo还债产物,含哨鸣老师的点梗。
——
陆离曾经在急救室工作过那么两三周,大概是这么久——他记不清了。他负责夜班,急救站有的时候活并不多,他就哪儿也不去,一摊身子赖在椅子里。
那儿有个医生跟他是老熟人了,经常在他值班的时候来橱子里偷药片儿,叫池震。
有次陆离去手术室,手术已经搞完了,但是这会儿池震还在一个劲儿的拿着他的那件白大褂擦地板,看上去在尝试把它弄干净。“怎么还没搞完?”陆离皱眉,仿佛他才是医生,而眼前这人只是来打杂的。
“唉,地上有好多血。”他朝陆离抱怨道,还是一个劲儿的擦。
“?不挺干净了吗?”陆离不解。
“这儿为啥有这么多血?”池震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一个劲儿的问他。
陆离轻踹他一脚,池震的身子顺势倒在地上。“池震,你他妈清醒一点,这里是做手术的地方。”
“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黏糊糊的东西?还一个劲儿的想出来?”
眉头拧巴得更深,陆离不太明白。“你他妈哭什么?”
池震勉强往旁边爬去,他的上半截身子靠在柜子上,慢慢把双手伸到脑后,揪起自己的头发,把那搓细细的一缕揪成小辫子,猛的往后一松,头也因此猛地抬起来,看着陆离,脸上微妙的闪过好几种情绪。紧接着他站起来,抓起门后的那杆,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拖把,以极快的速度往卫生间的相反方向走去。“我哭什么?”他叫道,走廊里挤满了他的回音,“你他妈不知道,太他妈好了。”
陆离于是走到门口去跟护士闲扯,这儿没人喜欢池震这个医生,鬼知道他为什么那副样子却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吊销执照。并且陆离可以打包票的是,在这儿——急救站里头,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护士特别喜欢他,比如现在站在他眼前,皱皱巴巴的发黄的护士服口袋里头应该还盛着什么镇定剂的这一位。
轻咳一声,陆离显然想找点话题来聊。“池震呢?”
“他还在手术室。”那护士红棕色的头发让他想起某片荒原上的野草,轻声哼同一个音符。
“又去了?”
“不,”护士轻哼一声,“还没完。”
“还在?忙什么呢?”陆离觉得对话有了进行下去的希望,漫漫长夜何其无聊。
“清理地板。”
“又去了?”陆离感到自己词汇量的贫瘠,不厌其烦的追加问题。
护士不耐烦地点上一根烟,“不,”她道,“还没完。”
烟味蔓延到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陆离看了眼坐在那里的池震,他盯着地板,垂头丧气的,刚刚那杆烂了的拖把被他扔到一旁。
他在看什么?
“我操,”他抬起头来看陆离,“老子的鞋。”
陆离看了一眼他的白鞋,除了边缘有些发黄之外没有什么。
“老子的鞋怎么办?”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鞋子脏了,对此,陆离懒得回答。
“咱们还有二十分钟休息。”他试图将池震的思维拉回这间狭小的,怪味足以压过消毒水味道的空间里。
“他妈的,那太好了。”是不是所有人吃了药都这样?只有一句话说来说去?陆离正要纳闷,他拾起地上那把拖把,将它放回原来的门后。这会儿听见池震叫他,“陪我喝一杯,”他在哭,泪滴到他的鞋上,这让他更难过了,“求你了。”
陆离把那拖把随手一扔,“行。”
池震显然有得寸进尺的天赋,“那你能帮我拖地吗?”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外头一个护男士领着一只眼睛上插着一把刀的男人进来了。
陆离盯着那个男人一会,直接问那个男护士,“你干的?”夜间愈发活跃的死人般的思维肆意发散链接,这个男护士是个同性恋,他想,这可能是一种新法子,为了防止他的男人——也就是身边这个眼睛上插了一把猎刀的,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偷看邻居家的小女孩的裙底的法子。
被问责的男护士尖叫,“可不是我。我见到他就这样了。”
另外一个护士问他,“谁送你来的?”
男人这点上倒是很老实,或者说他这会儿没工夫再抖机灵。“谁也没送,我自己走来的。”
陆离端详着他,“最好先让你躺下。”男人听话的躺下。
陆离又端详了他一会,他仔细看向男人的左眼,“你这只眼还能看见东西吗?”
那男人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呻吟,“啊,还能,不过我的手没法握成拳头了。”
陆离猛地将扎下去的身子抬起来,“叫池震来,”不难听出他的声音中掺杂着愉悦,吩咐了那个男护士后,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的伤口。影响到了运动,估计伤到大脑了。
“需要报警吗?”
男人的另一只眼睛还能闭上,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要是没死,就不要了。”
陆离近乎要原地跳出一起安塞腰鼓的语气表明了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这很有可能超过他的能力,以至于让他颜面尽失,尽管他也没有这种东西。池震对着镜子将油成细细的几缕的头发别到脑后去,从那个几乎要发黄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来,标签被撕掉了,又没有完全撕干净,留着些地方给黑色的污垢藏身。
池震站在急救室门口,他的眼皮似乎沉重到让他耗尽全身气力才能看清,并且不出陆离所料,他很快看清了形势——陆离,也就是他的助手,站在男护士旁边,两个都磕了药,意识明显不清醒,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一只眼睛插着刀的病患。
“哪个有问题啊?”他说。
后来,等池震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的手又不老实的往那个口袋里伸,“现在是这样,”陆离清晰的看着他的手又收回来,显然,他刚刚才消过毒的手还没准备好去接触那些病菌。
“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麻醉天才,一个头等的眼科医生,一个可以不动别人的脑壳就缝好他的那颗头的脑科医生,准备好这些,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不选择烟或者药片,他难耐的从怀中掏出酒壶来,“我说,”他咽下一口酒之后,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发出嗒嗒的声响,“听到了吗?全他妈是魔术师才能干得了这茬。”
可是现在,那位男护士显然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或者说,他应该干什么。陆离只知道门口的那位,刚刚还在那儿跟他一块扯淡的红发护士这会儿发出一声轻哼,“这人绝对有毛病。”
没说是谁,但是陆离知道,这屋里头就没一个正常人。烟几乎要锋利到把他的手指尖割破流出血来,他不厌其烦地深吸一口二手,尼古丁的味道让他兴奋。
他想起来他曾经跟池震一起,很久之前的事了,用假身份证在某个旅馆里头住了好几天,他们在床上做爱,在楼下的腿长不一的桌子上吃牛排,在公共厕所里吸烟,互相嗅着对方吐出的烟味儿朝着那个肮脏的马桶干呕 痛苦,互相乞求,原谅,拥抱,然后带着对方去天堂。
那个男护士显然胜任不了那份工作:给这位眼睛上被捅了一把刀的男人清理伤口,并且消毒。身为护士,这个业务水平也太差了些。陆离皱眉,接过那个上面粘着一大堆零碎胶布头的盘子来,“我来,边儿呆着去。”
男护士去联系那些该来的不该来的魔术师们了,不管凌晨还是什么时候,他们被叫了就得来。池震倒在一旁的椅子上,从口袋里偷摸出一只烟来点上,烟味有的时候会混杂着药片儿的味道,粉笔似的烧灼喉管,难以下咽,更别说进入他的肺泡一分一毫;那个躺在那里的,眼上插了一把刀的男人,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等男护士回来,陆离手里已经多了把刀。交谈戛然而止。
“那东西——”池震吸了吸鼻子,最后问道,“从哪儿来的?”
巨大的沉默瞬间将在场的众人可怜的思考能力吞吃了干净。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个红头发的护士开口提醒道,“你鞋带松了”,于是陆离顺手把刀放在手边的心电图上,俯下身子去系鞋带。
还有多久?池震抬头看了看表,还有半个钟头才能下班。
“他恢复得怎么样了?”男护士问道,公鸭似的捏着嗓子的声音让陆离觉得烦。
“谁?”他不耐烦,眼眶发红,手不老实的去摸烟。
结果,那个男人,姑且叫他杰克,或者约翰,叫什么都随意,尽管他一开始时抱怨过运动障碍,后来的视力还是恢复得不错。“运动和反射各项指标都正常,”那个女护士将自己一脑袋的红色头发一股脑儿拢到脑后去丰满的前胸随着呼吸起伏,“这他妈就叫逆天改命。”
夜班之间相隔着八个小时的空余时间,池震把那件白大褂从他那层皮上撕下来,随意揉成一团扔到了橱子里头,末了才想起来似的,费心费力又把这件衣服从那个橱子深处挖出来——从口袋里头掏出来一把钥匙,车钥匙。
不过一个月没开,陆离觉得这车座子上都快落灰了。
“咱们去哪?”
“去外头。”
车窗外那些景色向后重复滚去。天空湛蓝,死物复生。什么眼上插了一把刀的男人都见鬼去吧,什么男护士,什么药片,什么割破喉管,都去死吧。当下,有池震和陆离,有他们俩的车,手里有几个避孕套,有一盒烟。
在开了几公里,几小时之后,陆离意识到,他迷路了——准确的说,是池震迷路了。陆离歪了歪头觉得没什么,但还是伸出手去把池震嘴里的烟头掐了往外一扔。池震不满,单手掐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住陆离刚刚作妖的元凶,委屈巴巴的都不拿正眼瞧眼前的路,直盯着陆离看。“你干嘛。”
“你专心开车,不要抽烟。”
“那您直接往窗户外头扔烟头……”
陆离眼刀警告,满脸的“我就扔,怎么着?我不光要扔烟头,我还要扔你。”
池震不敢动,打开了雨刷。朗朗晴空,陆离脸跟前的遮阳板都没放下来,两人看着雨刷在车前玻璃上来来回回。
等到周围的景色早已换了一副模样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完全的开进了郊区的腹地,手机信号?不存在的。手机早就给他们一并裹在外套里头扔在了车的后座上,一路颠簸下来,鬼知道能跑到哪儿去。
透过车玻璃,他们看见外头落日的余烬。夕阳还有两分钟寿命,像是一场山头的大火,光线猫着腰从乌云底下钻出来,像是天使莅临人间,脸上带着慈悲。天使的影子足够坚韧,刺穿陆离和池震的脊骨。逆着那份悲悯,他看见乌云的尽头孕育出山丘,向下一条小河穿过森林。
他想起来他和池震有次在地铁上,那会儿他还没被尼古丁折磨的像现在这样混乱不堪——他还是个比他小上几岁的年轻医生,坐在他对面。
陆离问他能不能给他也来点,池震揉揉鼻子说不能,然后闭上眼跌进天堂里,笑的像个耶稣。
他不怪池震不给他,没有谁能叫醒他。可是醒醒,这儿是人世,什么天使耶稣都见鬼去吧,他们活着,尽管此刻他们的体内流着尼古丁,他们的汗液里掺着毒素,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这会儿可能在喝狗的眼泪——这一切都不重要,他们此刻活着,这才是最大的,最直接的原因。
“你让我睡。”
“你他妈说啥?”
“你让我睡一会儿。”
陆离抬眼时看见落日安详入土,和身旁呼呼大睡的池震。陆离看了看前方的路,他能听见远处第一大道上的车流声,但他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儿。车灯坏了,他们没法儿再开车,也搞不清楚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视力,周遭的景色连同一股冷气袭来,他在九月份,连同着池震和他们的破旧橙色皮卡一起,经历了一场寒冬。
“这他妈是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毒素的原因或是别的,这种人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发一顿脾气。池震有起床气这件事只有陆离知道,因为池震从来没跟别人一块睡过。当然,池震会狠狠嘬一口烟告诉你,刚睡醒的陆离也不好惹。
“我哪知道。”第一大道的车流声还在继续,他们懒得分辨,像是在某处的墓园里肆意游荡的孤魂野鬼一般,寻找着集市或是杂耍——只要是人流多的地方就行,至于是什么,无所谓。
“破地方也没个人。”陆离撇嘴,顺便把嘴里烟头也给吐出去。
池震眨巴眨巴眼,心说您莫非是看不见脚旁边这只死兔子。
“我刀呢?”陆离指的是拿把曾经插在某个男人脸上的那把,他似乎觉得那把刀十分顺手,正如他当时从哪儿拔出来一样,用起来也特别顺手。
兔子是他俩刚刚开车的时候撞死的,准确来说,是陆离打算用来叫醒池震的一种方式——用一声活物变成死尸的闷响和快速的瞬间的刹车,精确地在安全带将池震拉回座位的前一秒让他的头撞上挡风玻璃,到还不至于破碎或者昏厥的程度,只是让他醒过来而已。
嗨,不就是因为池震说那话的时候,陆离连今晚用几个套子都打算好了嘛,这可真不是人干事。
可惜陆离也觉得池震真不是个东西,这会儿把他刀抢了,蹲在那兔子旁边,一边念叨着自己学过什么解剖医学一边下手。
池震把带血的刀子往旁边的杂草上一抹,俩人生的火光映出来,那是只怀了孕的母兔子,她的子宫里面还有三只带血的兔宝宝,这把她的那块皮也撑的薄薄的一层,池震把那块皮扒开,把那几只还没睁眼的,血淋淋的,甚至耳朵和胡须都长全了的兔子从他母亲的肚子里捞出来,摊在手心里道:“你看,兔宝宝。”
陆离皱眉,他伸出手去薅了一把池震的头毛,“没事儿,”他咽下一口唾沫,“咱们杀了母亲,救了孩子。”
池震的眼神里又有了光,“是,”他念叨,“咱们可以弄点牛奶,菜叶子。把他们喂得跟广告牌一样大。”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俩很默契的一并走到车的后座上。至于那些有的没的管他的,一并被抛到脑后去,现在他们需要呼吸,需要对方身上的烟味,需要尼古丁和血和耶稣来救,来清醒。
黑暗中,陆离在池震的肩头上狠咬一口,“我好像把咱们的兔宝宝压死了。”他的后背感受到扁了的那团血,温热的液体,甚至那上面的胡须轻轻搔弄他的后颈。
“哦?是吗?”池震凑过去咬他脖子,“咱们要弄点牛奶来喂他。”
“喂谁?”鬼知道他们才从一座陵墓里出来就要去参加兔宝宝的葬礼。
“喂杀人犯。”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依旧是池震开车。很奇怪,车里头一点空气也没有,那些仅剩的氧气也全部被后备箱里的死兔子给抢去了。腐烂的味道缠着烟飘出车窗去,他们打算怎么迷路过来的就原路返回去。返不回去也没什么,他们还会有新的天堂,还会有新的上帝来拯救他,尼古丁或是吗啡,再不济就是威士忌,连兔子都能死而复生的灵丹妙药,充斥着绝妙的,跳动的绿色冰雹的地方。
他们最终回到了那个,被白色鹅卵石淹没偏远镇子,仿佛万物自从被创造以来就该这个样子,他们走进去掏出准备好的假名片,开了三天房。
“你们干什么的?”
“救人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