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遥远的家（8）

遥远的家8

一年后。

“9号房伽罗，带走。”

火嘴燃着火苗，等到那些士兵把一堆又一堆被层层锁链绑住的阿德里战俘们塞进一个巨大的仓库后，他们把仓库的大门关上，在外面钉上了好几层木板，仓库的窗户也被封得严丝合缝，那些瘦得皮包骨头的战俘们勉强拖着脚步，眼神中充斥着麻木。他们代表着阿德里星上各个种族，在刀疤星军队的连连征战中被俘获，活过了药物实验、人体手术后的他们，现在开始被当做最为罪恶的档案，要被一并销毁。

四名刀疤星的喷火工兵抓着喷火器，扣下按钮的时候，火嘴突然喷洒出一团焦黑色的粘油，顺带着一条巨大的火龙翻滚而出。油料附着在仓库表面上，渗透进了仓库内部，溅在战俘的身上。火焰刹那间从四面八方袭来，贴在了战俘的身上后越燃越烈。仓库内传出阵阵凄惨的喊叫，战俘们推搡着挤向大门，门后面有人用头想要把门撞开，但什么用都没有。浓烟很快笼罩了整个仓库，将一切还在喘息的活人包裹在窒息的烟雾和高温的焚烧中。阿德里人身体内的血液很快被烧得蒸发，在从窗户往外滚滚吐出的黑烟中混杂着飘了出去。人体的油星子飘得到处都是，刀疤星的士兵们看着燃烧中的仓库，紧接着从研究所中带来了最后一批需要处理的“证据”。

伽罗就在那批“证据”中，他见证了刀疤星人的所作所为，这些月来，枪杀、刀刺、斩首、灌汤、油炸、解剖、活埋等等罪行，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刀疤星人得到情报，灰心星球将要派遣一支小分队直捣这所罪恶的秘密研究所，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而这些用作研究的阿德里战俘成为他们最后需要处理的证据。

伽罗看着不远处那焚烧中的仓库，大火吞噬了一切，窗户后伸出一个个被烤成干柴的手臂，那些惊悚的手被烧得只剩骨头，凝固在半空中，一对又一对，密密麻麻地展露在他的眼前。滚滚热浪和从人体身上烤出的油沫向伽罗和其他幸存的阿德里人扑来，伽罗全身被锁着厚重的铁链，每迈出一步，那锁铐都勒着他的脚踝，生生地勒出一道血印。有人端着刺刀在这些战俘的身后大骂着，见到有谁慢下来就用刀尖顶着那人的颈椎，冷不丁地用一用力，那个慢下的人就会下意识地缩脖子，疼得向前跳两步。伽罗四下看了几眼，看到没有海芬的时候不由得捏紧了一把汗。

“灰寇打进来了！”一个刀疤星士官长的对讲机中传出阵阵枪声和喊叫，他看了眼伽罗那批战俘，低头压着声音回答：“再撑一会儿。”

“别押送了！就地处决！”士官长拔出手枪，对准前排的一个战俘的脑门扣下扳机。随着枪声一响，刀疤星士兵们赶紧给步枪拉上栓，瞄准了最近的战俘后任意开火。

枪声响彻仓库旁的广场，阿德里的战俘们瞪大眼睛想要逃命，但一个连一个的锁链拖着他们的身子，拽着他们脱不开身。子弹从各个角落袭来，伽罗眨了眨眼，身旁的战俘被一枪刺穿了左眼，枪弹穿过大脑，从后脑勺破出一个巨大的血口，接着打入下一个人的喉咙里。顷刻间血流遍地，淡灰色的血液溅在伽罗的脸上，刀疤星士兵冷酷地开枪，拉动栓机，再开枪，眼神中没有一丝光亮，像是机器一样打死一个目标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就在一个士兵将枪口对准伽罗时，伽罗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看着那黑压压的洞口，右手捏紧了拳头。

“砰！”

不知从哪打来一枪，贯穿了那个刀疤星士兵的脑门，伽罗见状赶紧趴下地，视线中的刀疤星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被突然袭击，他瞪着眼，看向不远处一些匍匐着的、穿着其他势力军服的特战部队正在一枪一枪地点射，打击着毫无防备的刀疤军。

“灰寇来了！”

其中一个喷火工兵赶紧朝阿德里战俘群中喷射出火红的烈焰，燃油粘在一片又一片的人群身上，在他们的脑袋、肩膀燃起炙热的火焰。惨叫声不绝于耳，伽罗四处看着，还是没有海芬。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枷锁绑着其他已经死透了的战俘，拖得他难以挣脱。而连月没有足够营养摄入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激发体内的浓缩能，伽罗的眼眶被黑烟熏得通红，他在呛人的烟雾中咳嗽着，全身上下紧绷着，慌乱地找寻着四周一切能砸开枷锁的东西。

头顶飞过枪林弹雨，伽罗突然看见了一个倒下的刀疤星士兵身上，一个钥匙串挂在那人的腰间。伽罗吃足了力气，拖着四五个尸体向钥匙串爬去。刀疤星人大吼着反击，处于战场中间的他听着两边都在爆发着不绝的枪火，子弹卷过的气浪吹拂着他身后已经快要燃尽的蓝色火焰。伽罗累得全身冒出虚汗，他喘着气，紧咬牙关接着向钥匙串爬去。就在他摸到钥匙串的时候，那个刀疤星士兵突然坐了起来，捂着身上被打穿的弹孔，呲牙咧嘴地抓住了伽罗的手臂。

“呀啊！”那个刀疤星士兵瞪着血红的双眼，满脸狰狞地看着伽罗已经瘦弱得凹陷下去的面庞。伽罗看准了那个士兵大腿上的刀鞘，一把从鞘中拔出刺刀，使出全身力气捅进了士兵的心脏。

伽罗颤抖着松开刀把，殷红的鲜血沾了他一手。他赶紧喘息着夺走钥匙串，往身上锁链的锁孔试着钥匙。

“咔嚓。”锁铐打开了，伽罗一抬头，眼神中充满了希望，这个时候，灰心星球和刀疤星相互的交火变得平和了许多，两边都有人倒下，两边都伤亡惨重。伽罗趁机打开了脚上的锁铐，从刚才那个刀疤星士兵的身上扒出两块被塑料纸包裹着的东西，狼吞虎咽地撕开塑料纸后把那两块东西塞进嘴里。

一股强劲的烈味冲上他的脑门，食物下肚后立刻膨胀，饱腹感瞬间刺激着他的大脑，伽罗睁大眼睛，眼神中开始重新充斥起活力，身后的蓝色火焰也慢慢燃得越来越旺。伽罗捏了捏拳头，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他紧接着闭上眼，燃烧着身体内的浓缩能，在片刻的功夫间，身上的伤痕变得不再疼痛，他重新睁开带着杀气的双眼，在枪林弹雨中站了起来，跑向研究所。

刀疤星人一看有个俘虏站了起来，赶紧探出头准备给伽罗两枪。但灰心星球那边的特战部队一见刀疤星人从掩体中探出头，就迅速瞄准后扣下扳机，几枪点射爆了刀疤星人的头。伽罗一直跑着，他听见两边的人不停地叫唤着，灰心星球人大吼着让他过去，刀疤星人大喊着要杀了他。可他谁也不理睬，迈开步伐，玩命地跑回研究所，冲着自己的牢房奔跑，因为那里还有他最担心的海芬。

“海芬！”

研究所内红光闪烁，刚才的牢房此时已经满地横尸，他踏着身中数枪的刀疤星人、灰心星球人和阿德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9号牢房的隔壁。当他推开牢房门的时候，里面有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伽罗二话不说地跑了上去，抱起那个骨瘦如柴的人，一眼认出他是海芬的同时，却也看见了他脑门上的一个弹孔。

“海芬……”伽罗发颤着抚摸着海芬的面庞，指尖流入刺骨的冰冷。

“海芬……海芬啊！”伽罗抽泣着，他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眼泪瞬间涌上他的眼眶，哗哗地流出。

伽罗捏紧了拳头，他最后一次抱着海芬，搂着他，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海芬，但对方那颗凉透了的心却早已停止跳动。

伽罗从海芬的牢房中走了出来，他背着海芬，在一片尸体中站立着，眼神中透露出重重的杀气与愤怒。

“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随后，伽罗离开了牢房，走向下一扇通往位置的铁门。当他拉开大门，进入一间储存着各地收缴来的阿德里军火用具的小房间时，琳琅满目的武器和未激发的光刃映入眼帘，但伽罗被一个物件深深吸引，他缓缓地走上前，伸出手抚摸着那熟悉的、落满灰尘的A型作战铠甲。

伽罗默默地穿上了铠甲，同时他找到了自己的战术墨镜，在擦了擦墨镜上的灰后重新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霎时间，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伽罗看着战术墨镜开始启动，让他确认是否与当前铠甲匹配，伽罗兴奋地笑了笑，确认匹配后开启了作战模式。这时，伽罗的右手在作战铠甲的改造下发出一道亮蓝色的荧光，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光刃，正在微微地散发着热量。

顺着研究所的路往下走，伽罗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大库房内，库房中储存着几十上百个充斥着营养液的培养皿，培养皿中装载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婴儿。伽罗背着海芬，震惊地看着那些身上插着好几根胶管的婴儿，每个培养皿的旁边都连着一台显示器，展示着每个婴儿的状态。

“咻！”伽罗的脑边突然擦过来一发灼热的弹头，他瞪了瞪眼，灵敏地避开了，在战术墨镜的夜视模式下，他躲在一个培养皿的后面，看清楚了那个刚才开枪的灰心星球特种兵，正猫着腰，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警惕着向伽罗这边过来。

“有人吗。”那个特种兵朝连着耳机的话筒悄悄说道：

“我能听见他，快来支援，见我定位。”

伽罗眨了眨眼，看见那个特种兵转过身后，双腿一紧，迅猛出击，抬起光刃朝那个特种兵的身后砍下。光刃磨出一阵火光后，那个灰心星球的特种兵被这突然一下给砍翻，背上灼烧出一片血红色的伤口。

“喂，还听得见吗？听得见吗？”对讲机传来一声细微的询问，伽罗抬头看看前方离开库房的出口，再看了眼地上死去的特种兵后，踱步走到了出口旁边暗自埋伏。

出口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伽罗灵敏地听着，随时准备变出光刃进行伏击。

“喂？我到了，快回复。”另一个灰心星球士兵举着枪，警惕地汇报着。

（哦，忘了说了，在研究所的这一年，我半学会了三角星系的语言，是能听得懂灰心星球人在说什么的。）

“别动。”伽罗展开光刃，把光刃架在了那个灰心星球士兵的脖子上。那个灰心星球士兵紧张地放下枪，抬起双手，颤抖地说：

“别紧张。”

“转过来。”伽罗淡淡地命令道，这时，那名士兵将正脸转了过来，一副小角色的模样映入伽罗的眼帘，那个士兵紧张地问着：

“我队友呢？”

“他不听话，死了。”伽罗冷冰冰地回复，就在这个时候，窗户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吓得那个士兵发怔了下，他瞪着眼睛对伽罗问道：

“你是伽罗？”

伽罗低头思考了一刹那，抬首回答道：

“嗯。”

“喂？我快到你发的坐标了，待着别动。”对面那个士兵的耳机中传出一阵细微的声音，伽罗听见了，他继续把刀架在士兵的脖子上，这个时候，他想一刀下去了解了眼前这个人的生命，但看着那个士兵发毛的双眼，他迟疑了，伽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疑，于是他决定从对方那里寻求答案。

“为了什么？”伽罗冷冷地问道。

“我是军人，效忠星球，执行命令。”那名士兵带着坚定的语气回答着。

“靠杀绝？你们得到了什么？”伽罗的眼中泛起一点泪花，他的光刃紧逼着那名士兵的脖子，有些情绪地问。那名士兵一下子哑口无言，眼神中充满恐惧，看样子，他迷茫了。伽罗没有见过那些外星人还会有这样的眼神，在他的印象里，三角星系的人都是凶神恶煞，面相丑陋的，但从对面士兵的眼中，他看出了对方仅存的人性。

“你和他们不一样，”伽罗轻声说：

“你没有堕落。”

“什么意思？”士兵看着伽罗问道。

“我给你一次机会，捡起枪，朝待会过来的那个人射击。”伽罗淡淡地回答。

“你喜欢看我们互相残杀，然后杀了我报仇吗？”那个士兵有些愤恨地回复：

“我不是那种人。”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他会杀了你独占功劳。”伽罗说完收起光刃，抹灭了身上的荧光和身后的火焰，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看着那个士兵警惕地捡起枪瞄准了他的胸口，但是对方没有扣下扳机。伽罗走了开，细声对那个士兵说道：

“唯一的机会。”

那个士兵吓得一转身，手上的枪指着伽罗，但还是没有扣下扳机。

库房的出口处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就在这时，伽罗看着那个士兵把枪口调转到了库房出口的方向，等到那个人影露出形后，一声枪响震撼了他的身躯。

“砰！”

伽罗默默地背起海芬，离开的时候对那位已经被吓得一动不动的灰心星球士兵说了声“谢谢”，踏着那个被一枪打穿头颅的、刚刚赶到的灰心星球特种兵的尸体离开了库房。

（这一年内，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刀疤星人，他们的眼中充斥着对杀戮的麻木，但那个灰心星球人的眼睛让我至今难忘……我相信他，也相惜他，他虽然不是一个勇士，但他是一位正直的军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