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眼角下撇,温昉只能看见他因为不安而抖动的浓密睫毛和柔软白皙的脸颊,显得过于顺从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连四主事也破天荒地软了眼神。
“公子,进城的路上我已经知晓了泽芜君和罗成勾结一事……虽然阿瑶不该多说什么,只是,”孟瑶轻轻抿起嘴角,面上明显的犹豫一瞬,斟酌着慢慢道:“优昙殿上下近一百人,更不要说公子手下的谋士、军队等等,这次泽芜君能够策反罗成,下一次是谁还未可知……继续将泽芜君留在优昙殿,是否太过于危险?”
四主事重新将视线落回温昉身上,点了点头表达同意。
温昉认真地听完,伸手遮了遮晃进他眼底的阳光,平和出声,“阿瑶,在这世上,有许多位高权重者都认为自己是棋手,孰不知,他们也可能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我当过自以为是的棋手,也当过愚不可及的棋子,只是如今,我想做一回棋盘。无论是温旭、温晁,还是蓝曦臣、罗成,他们在我这方棋盘上,都可以随意走动,随意选择阵营,但是必须遵循棋盘上划分的纵横线的规则。
“蓝曦臣可以策反其他棋子,更可以翻身为棋手——但是最终输赢,是要由我来评定。”
他的语气并不得意,甚至可以称得上云淡风轻。
他说,他要当一回棋盘。
他说,一切自有他来评定。
四主事眉心骤松,罕见地露出笑意。她虽不甚了解纵横之术,但是可以听出来公子很厉害,不会被欺负,这便很好了。
但是对于城府极深的孟瑶来说,这番话却不仅仅是让他消除了顾虑,更多的则是震撼。
孟瑶睁大眼睛,心跳急促,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平生第一回有人告诉他,可以不止做棋手,还可以做棋盘,可以制定规则,去衡量万物!
温昉好似并未觉得自己这一番话有多么令人震撼,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这样的话。
解释清楚自己的立场,他眼中泄出一丝轻松愉快,继续道:“正如我决意带蓝曦臣回优昙殿的那天晚上所说的那样,他心高气傲,不肯逃走,也不肯让蓝家孤本落入我手中,但他会想办法,将我咬下一块肉来。这样的人,用得不好了是对准自己的刀,可用得好了,却是难得的同盟。”
终于讲明白了自己对蓝曦臣的态度,温昉长舒一口气,重新靠在了凭几上,神色恹恹,“我头还有些痛,后天的计划,就交由你二人来办吧。”
孟瑶眼睫轻眨,目光聚拢,同四主事一起点头应下,退出了优昙殿。
殿中再次恢复了安静。温昉想要伸一伸懒腰,却忘记了肩上的伤口,立刻被牵扯得满头冷汗,捂着肩膀弯腰咳了几下,如一片在深秋树枝上即将破碎的枯叶,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西风卷下树枝,腐烂在泥土中。
温昉忽然想起自己出生时,云游高僧给他的批文:
情深不寿,慧极必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