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昉的书房中骤然多了几车的孤本典籍,都是寻求庇佑的仙府自愿送上的。新的楠木书架还未打好,这一车车的竹简纸帛只得散乱的地堆在地上,像一座座小山丘。
蓝曦臣就坐在这小山丘后面,捧着书卷读得正入迷。
书房外窸窸窣窣地探出一颗小脑袋,蓝曦臣把视线从书简上拔下来,循声投到扒着门框看他的人身上,有些无奈,“怎么了?”
温昉冲他朝朝手,压着嗓子道:“快跟我走。我好不容易才遣开了惜缘、阿瑶他们的。”
多亏了蓝曦臣是修士,否则定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蓝曦臣放下书简,拿起搭在一旁的斗篷起身,走到温昉面前将人牢牢地裹在里面。
被裹成粽子的人有一瞬间地发懵,眨巴眨巴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象牙白的肌肤隐在灰色的狐毛中,像是夜明珠一样晃眼,“我披了大氅的……很热的。”
蓝曦臣展开一个油盐不进的微笑,“你要是病倒了,涣可不敢再陪你偷偷溜出去了。”
温昉叹一口气,犹豫道:“……好吧,我听你的就是。”
蓝曦臣笑了笑,温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那我们要逃去何处?”
“让我想想……”温昉隔着衣袖牵住了他的手腕,灵光乍现,“不如就去岐山山脚下的村镇看一看吧,正好也到了分发米粮冬衣的时间了。”
蓝曦臣松了松猛然僵直的后背,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被牵住的手腕,又立刻收回了视线,面上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耳根却止不住地发烫,“如此甚好。”
温昉似乎是无意识地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看上去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
其实温昉手上的力度很轻,这意味着只要蓝曦臣觉得别扭,立刻就能将其挣脱。
可是蓝曦臣没有。甚至因为害怕温昉力气太轻抓不住自己,而刻意放慢了脚步,一会儿又是向人身边靠一靠,一会儿又是不动声色抬起胳膊将手腕往人手里塞一塞……
哪里还有半分行止端方的泽芜君的样子?
温昉弧度很小地勾了勾唇角,牵着人悄悄地混进了负责给百姓分发米粮的修士队伍里面。
他为了偷偷溜出门,今天特地穿了件朴素非常的灰蓝色棉袍,外面披着厚厚的灰蓝色大氅,最外面还裹了一件灰色的披风。除了脖颈上那一圈狐皮外,当真是半点也不扎眼。
只是由于穿的太朴素,不像是贵公子;又因为穿的太厚,更不像修士,于是就在温昉试图往修士队伍中混的时候,立刻被维护秩序的士兵抓了回来,“你这小贼,是不是想偷米?”
“啊?”温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求助似地看向身边的蓝曦臣。
后者会意,抱歉地拦下了士兵扣在温昉肩头的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们兄弟二人途径这里,受各位善行感化,只是想要帮你们发米粮罢了。”
那士兵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勉强点点头递给他们两个瓜瓢,“那你们先来试试看?”
温昉二话不说接过瓜瓢,竟真的十分卖力地分起米粮来。
蓝曦臣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凑上前去伸手替他挽起一小截袖子。
温昉不明所以地偏过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空气竣冷,呼吸却温热。近在咫尺的内勾外翘的眼瞳,在微凉的阳光下被渲染成偏红的琥珀色,蓝曦臣不禁抖了抖浓密的长睫,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却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
“你们干嘛呢?后面百姓还等着呢?”
两人瞬间弹开。
温昉将自己通红的脖子往狐毛里缩了缩,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舀米的动作。
蓝曦臣则只能顶着红成一片的耳根和脖颈,任由它们坦坦荡荡地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等分发米粮冬衣的任务结束,被阴云遮住的太阳已经落到半山腰了,只能看到一轮模糊的光点。
没干过什么杂务的温昉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胳膊手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大街上人潮如织,都在趁着晚市买些便宜的蔬菜。逃进岐山城的难民们抱着各自的米粮袋子,裹着冬衣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借了放米棚子的锅,自己煮的米粥,虽说米少汤多,但好在热乎乎的,勉强可以抵御外面的干冷。还有想抢妇孺米粮的难民,立刻被巡逻的温氏子弟押进了禀法司。
忽然有一小点冰冰凉凉的触觉落在脸上,温昉视线上移,伸手去接悠然飘落的片片冰晶,不由开怀笑道:“蓝涣,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