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隔绝了走廊的灯光和声响,病房内沉入一片被雨声包裹的寂静。
边楠楠似乎被门外的争执惊扰,即使在药物和高烧的双重作用下,也显得更加不安。
她的眉头紧紧锁着,长睫濡湿,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身体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细弱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苍白的唇间溢出。
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鬓角,让她看起来像一株在暴风雨中濒临折断的花茎。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皮肤的瞬间,边楠楠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噩梦漩涡。
他摩挲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她痛苦扭曲的面容,仿佛要穿透她紧闭的眼睑,看清她脑中翻腾的景象。
他俯下身,冰凉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催眠般引导
边伯贤“楠楠…你在做梦…只是噩梦…”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字字清晰。
边伯贤“那些都是假的…幻象…忘掉它…”
他的另一只手,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虚虚地悬停在她胸口的纹身上方,没有用力按压,只是保持着一种存在感极强的威胁。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试图覆盖掉她梦境中的冰冷与血腥。
边伯贤“你只需要感觉…感觉哥哥在这里…感觉安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像一张无形的网。
边伯贤“别的…都不重要…醒来就忘了…”
也许是他低沉的声音起了作用,也许是药物终于压过了高烧带来的混乱风暴。
边楠楠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那些惊惧的呓语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哝,最终归于沉寂,只剩下沉重而规律的呼吸声。
她似乎沉入了更深、更平静的昏睡,暂时摆脱了梦魇的纠缠。
边伯贤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久久凝视着她沉睡中依旧带着脆弱倦意的脸。
但他并不急于在此刻强行撬开——高烧和虚弱下的回忆太过痛苦和混乱,可能会吓坏她,甚至激起强烈的反弹。
这不符合他“精心照料”的剧本。
他要的,是她清醒地、完整地、带着刻骨铭心的“理解”,回到他身边。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她“好起来”。
他直起身,动作恢复了惯常的优雅。
走到一旁,拿起浸了温水的毛巾,动作细致地、缓慢地擦拭她额头上、颈间的汗。
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拂过她胸口的衣料边缘,感受到那下方纹身的轮廓,眼神便会暗沉一分。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敲打着窗户,仿佛永无止境。
豪华的病房里,只剩下单调的雨声和女孩沉睡的呼吸。
边伯贤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又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恢复体力,好进行下一场精心设计的“重逢”。
*
时间在药物的作用下和边伯贤刻意的“静养”安排中缓慢流逝。
高烧如同退潮般,一点点从边楠楠的身体里抽离。
混沌的意识逐渐沉淀,感官也一点点回归清晰。
再次恢复清醒意识时,边楠楠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力气。
眼皮像是灌了铅,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刺眼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其柔软宽大的床上,房间的装饰低调而奢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一种…清冽冷冽的男性气息?很熟悉。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酸软无力感传来。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边楠楠“水…”
她无意识地发出微弱的气音。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握着水杯的手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杯沿轻轻抵在她干裂的唇边。
边伯贤“慢点喝。”
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边楠楠顺从地小口啜饮着微凉的水,甘霖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顺着那只握杯的手向上看去——
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轮廓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正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带着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复杂感。
像是关切,又像是…审视?
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
她记得自己好像病了,病得很重…高烧…昏迷…剧烈的头疼…还有…一些光怪陆离、充满恐惧的梦境碎片?冰冷的地板、灼热的疼痛、模糊的人影、压抑的喘息…
但这些画面混乱不堪,如同蒙着厚重的水雾,看不清细节,更无法与现实连接。
它们更像是一场遥远而陌生的噩梦,随着清醒而迅速褪色、淡化。
她眨了眨眼,努力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脸上。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根植于潜意识深处的、细微的颤栗。
边楠楠“哥…哥?”
女孩声音虚弱沙哑,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边伯贤的眼神在她吐出这个称呼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堪称温柔的弧度,将水杯移开,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嘴角。
边伯贤“嗯。醒了就好。”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她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感冒。
边伯贤“烧退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动作自然,但边楠楠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自在。
她说不清是哪里不对,是那双过于幽深、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还是他指尖无意间掠过她病号服领口时带来的、细微的寒意?抑或是…那场模糊噩梦带来的残留心悸?
她下意识地微微缩了缩脖子,避开了他擦拭的手。
边楠楠“没…没什么力气…头还有点晕…”
她小声回答,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那些梦里的恐惧感虽然模糊,却像一层无形的阴影,让她对眼前这个“熟悉”的哥哥,产生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疏离和警惕。
边伯贤将她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
他收回手,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温和。
边伯贤“刚退烧都这样,需要时间恢复。别多想,好好休息。”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体贴入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边伯贤“医生说你身体底子弱,这次高烧伤了元气,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哥哥照顾你。”
他刻意强调了“很长一段时间”和“就在这里”,
话语轻柔,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悄然落下。
边楠楠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她看着边伯贤近在咫尺的脸,那完美的五官和温柔的语气,本该让她安心。
可不知为何,心口那个在模糊梦境里隐隐作痛的位置,仿佛又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感,提醒着她那些被遗忘的、可能存在的黑暗。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迷茫和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恐惧。
边楠楠“…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身体在康复,高烧的混沌已然退去。
但边楠楠不知道,比高烧更可怕的,是那些潜藏在记忆深渊、正悄然浮出水面的碎片。
而她身边这个看似无微不至的“哥哥”,正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碎片拼凑完整,等待着将她彻底拉回那个由他亲手编织、无法逃离的牢笼。
窗外的雨声,成了这场无声博弈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