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水三叶就读的高中面积大得过分。这里只是地皮宽广,教学楼并不大,配套设施也很稀缺,故而愈发显得空旷开阔。再加上四周又都是山丘,让人觉得很荒凉。
泷走进教学楼,暗暗吃惊于鞋柜的数量之少。毕竟这里一个学年只有两个班级。
走进教室后,他看到班上半数之多的人都已经来了。一男两女坐在拉门附近的座位上,发现泷进来后便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坏笑着小声议论起来。
泷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并不记得这三个人的名字,现在翻开笔记本查查自制的班级名册和人物关系图的话,倒是能知道这些信息,但他没有一点干劲。
看样子,这三人应该是班上很吃得开的明星人物。不过在泷看来,他们的时尚品位着实不敢恭维。不知道他们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居然摆出一副名流的做派,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
泷将书包放在三叶的座位上。就在这时,三人组开始仰面朝天,含沙射影地嚷嚷起来:
“还叫什么‘大小姐’呢。”
“咦——什么呀?”
“邻居的老头子啊,对某个宗教世家的姑娘总是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唤着——”
“咦?”
“噗噗,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大小姐’,好土气啊。”
“神社担任名主不是战前的事了吗?”
“可有些人就是被惯坏了,根本搞不清楚现状,居然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
“那人是想当明星吗?”
“她也算是老年人的偶像吧?”
“那有什么意义。”(笑)
名取早耶香顿时皱起眉头,泷却像在听广播节目般面无表情。三人也没有特地对着哪个方向说话,只是继续大声地交谈着:
“还有那个,祭典上那个。”
“啊,你说那个啊。”
“把米嚼碎了再吐出来。”
“好恶心。”
敕使河原猛地要站起身来,却被泷按住了肩膀。他有这份打抱不平的心是好事,但这种时候不是当事人出面的话,反倒不太合适。
又来了啊。泷在心中呢喃道。
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真是一群学不乖的家伙。
虽然有些话他听不太明白,但那肯定都是在说三叶。
糸守镇的居民大多是宫水神社的信徒,而三叶正是这座古老神社的宫司——宫水一叶的外孙女。她和妹妹四叶平时在神社里担任巫女,而且不是那种只是年末年初时坐在神社办公楼里卖卖驱魔箭的行政人员。每到祭典的时候,她们都会有非常重要的仪式任务,算得上是正经八百的宗教人士。现在的宫水神社只是单纯的宗教场所,但过去曾拥有大片领地,说是当地的领主也不为过。直到今天,宫水神社在当地依然留有些许影响力,更何况三叶的父亲还是糸守镇的现任镇长。
如此一来,三叶自然受到众人的瞩目,而眼前的这三人想必是看她不顺眼,才这般冷嘲热讽吧。
——看你们正说到兴头上,还真是不好意思。
泷将意识切换到战斗模式。
——不巧的是,我可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缓缓地迈开步伐。那两名女生此刻背对着他,于是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搂住了她们的脖子。
在外人看来,这一幕似乎只是三名女生亲密地搂在一起。其实泷的胳膊用劲不小,都快勒到两人的脖子了。“你干什么…”两名女生试图反抗,泷却强行将两人搂在怀里,接着凑近她们的耳边,开口说道:
“你们好像说得挺开心嘛。”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瞪着面前的男生。为了让臂弯中不断挣扎的两名女生也听清楚,他放慢语速说下去:
“不过我听不太清楚,能麻烦你们再说一遍吗?说说看,是什么很恶心呢?”
两名女生沉默了,男生的视线开始游移。
“来呀,说啊。”
三人都一言不发,除了“呃”“唔”这种支支吾吾的声音外,根本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
“说不出来了?那我问你们别的好了。我们别说得那么含糊,指名道姓把话说清楚吧。那个老头叫什么名字?他对谁说了什么?”
“呃……”男生欲言又止。
我（ORE）……我（WATASHI）*希望你们把话说清楚。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吗?”
“并没有。”
“是吗?没有别的了吗?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一个人回应。
泷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那么,从一开始就别嚼舌根。”
他放开了那两名女生。
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注意到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沉默地看着自己。他拍了拍手说:“好了,到此为止。”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缓和下来。
他坐在座位上,支起手肘托着腮,想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宫水三叶。
看来经常有人像这样在背后说她的闲话,而且她似乎总装出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沉默以对。
为什么泷这么确定呢?因为闲话这种东西,往往是当事人越没有反击,说的人就越起劲。那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说三叶的坏话,可见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反驳过。
真是搞不懂她。
面对这种明显的挑衅,难道不应该直接揪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地吓唬几句吗?
泷越想越觉得不快,倒不是因为讨人厌的三人组,而是因为宫水三叶一直逆来顺受。
此时,早耶香突然敲了敲他的右膝盖。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右脚叠在了左膝盖上,如佛像一般盘腿坐着。
——饶了我行不行啊。泷的脑子里飘浮着不快的残渣。他正在楼梯的平台上,这里是鲜少有人使用的教学楼一角,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今天他被安排打扫这块区域,现在是独自一人倒不是因为其他人都偷懒了,毕这所学校的学生太少,教学楼也不大,所以轮班打扫的时候一个区域只安排一名学生。
泷随意挥动着扫把,心想:
进入不习惯的身体已经够让我头痛了,实在不想处理这么麻烦的人际关系啊……
他越想越觉得不耐烦。
身体难以驾驭不说,烦心事还接连不断,简直让他压力倍增。事情能不能一件一件地慢慢来啊?
三叶的胳膊有点短,拿笔或者其他东西的时候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当他朝着目标前进的时候,往往要比目测的步数多迈几步,这也让他觉得有点不协调。
这种偶尔有之的不协调感其实危险系数很高，因为不太明显,平时就容易掉以轻心,一旦出现了,神经系统会反应不过来。要是这种不协感比较强烈,反而能时刻保持警惕。
而且,身体的力量也不足,总感觉缺了什么。
——不过呢,“燃料”倒是挺便宜。
在自己的身体里时,经常会觉得饥饿,但在三叶的体内就不一样了。
此外,或许是因为肌肉比较柔软,三叶的关节更灵活一些。
体重较轻,所以灵敏度也很高。
一旦习惯了,这具身体或许也不赖。
以泷的感受来说,就像踩着独轮车般轻松自如。
他扔开扫帚,打起响指来。一开始的两三下没有成功,但很快便响起了干涩的声响。
泷一边打着响指,一边跟着节奏扭动身体。
他的口中哼着低音旋律。接着,他跳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名曲《犯罪高手》的前奏部分。
他摆好姿势,静止在原地。
他踏着小碎步,然后静止,同时打起响指。
转身过后又是静止。
记得初中的时候,不知为何只有篮球部非常流行模仿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他那时也学了不少。同学之间会比照网上的视频相互比试看谁学得最像。这种比试永无止境,所在的社团全员无一例外。
三叶的身体比的轻巧许多,但相对地,跳舞时动作会有些不稳,无法随心所欲地保持静止,着实令人焦躁。
他的舞步总是失败,好几次差点扭到脚踝。
不过三叶的膝关节相当灵活,虽然弹力较差,却能做出某些泷的身体无法完成的复杂动作。
泷渐渐掌握了身体的节奏。
他用手指比出手枪的样子,瞄准前方。
接下来是太空步。
静止。
他试着跳了跳,对于重心的高度和手脚的长短逐渐有了把握要是再习惯一阵子,他应该就不用担心会跌倒了。或许变成三叶的时候,每天早上跳跳舞会比做体操更有用。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总算和运动神经接轨了。
泷整个人动了起来,顿时感到轻松愉悦。身体柔软是好事,说不定还能做出瑜伽那些惊人的动作呢。
他又静止了一小会儿,接着吐了一口气,放松身体。他放松双臂,松弛地垂在身体两侧。就在这时,楼梯上方传来了惊叹声。
泷抬头一望,发现三名女生正瞭目结舌地盯着自己看,同时轻轻地拍着指尖代替鼓掌。
泷并不认识这三人,想必不是同班同学。是隔壁班的,还是低年级的学生呢?不过对三叶来说,她们肯定不是陌生人。毕竟这所学校里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
“咦——好帅气啊。”
三名女生走下楼梯,向泷搭话。
“宫水同学居然会跳这个,好意外!”
“小宫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泷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不,我并不清楚这女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咦?”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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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おれ（ORE）”“わたし（WATASHI）”均为日语中的第一人称用语。前者为男性用语，较为粗俗；后者多为女性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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