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学校发生的事仅此而已。傍晚,泷回到宫水家，正好轮到他做晚餐。他将快发皱的番茄剥皮后做了番茄煮鸡肉,然后又弄了豌豆焗菠菜和白菜清汤。他在打工的店里看着主厨的出品依样画葫芦做了这些简单的版本。附近的农家时常会拿些蔬菜过来，放在家里的走廊上,有卷心菜、白菜……各种蔬菜应有尽有。今晚的菜式便是上述那几样菜，再加上几乎每顿都吃的煮羊菜、炒牛蒡丝以及米饭。四叶抱怨着“营养太不均衡了”,泷直接无视了她。
饭后泷也不去洗澡(不能去),脱下校服后小心翼翼地挂在衣架上,用刷子刷了刷裙子,随后还将洗好的白衬衫用熨斗熨了一遍。最后他换上睡衣,本想摸摸身体以慰劳一天的疲惫,但因为怕遭报复只得忍耐,便直接躺倒在床上。
他一躺下,整个人便陷入了睡眠的漩涡之中。
下一次灵魂交换发生在三天之后,中间隔了周末。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迷糊中的愉悦感,便被手机的闹铃声叫醒了。
喂,我不是说了不准做我不会去做的事吗?现在大家见到我后都想让我跳一段,超烦的!
泷一拿起手机,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这段话。
禁止事项的条款中又追加了一行——
禁止迈克尔！
只看字面的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写得实在耐人寻味。
她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她不也肆意改了我的人际关系吗?“别随随便便就和奥寺前辈好上了”泷在APP上如此写道。他还是揉了揉胸部,然后换衣服出门,朝着学校走去。和往常一样,他在半路上与早耶香、敕使河原会合,一边闲聊着一边走去学校,遇上对不上号的话题时就用健忘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你没事吧?”名取早耶香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要说到底有没有事,这种时常发生灵魂交换的情况委实算不得“没事”,不过他也无法和对方细说,只能用“应该没事吧”这样含糊的回答应付过去,但这种态度或许会让早耶香更加担心。
泷上课时心不在焉,不过为了避免之后三叶通过手机大骂一通，他还是机械地记着笔记。
他漫不经心,视线游移着,最后注意力被墙上贴着的课程表吸引住了,整个人向前探出身子。
——体育课?
他又确认了几次,没错,下一堂课是体育课。
泷悄悄地打开挂在课桌旁的书包加以确认,里面确实有一套紧身的体操运动服,应该是三叶昨晚准备好的。今早他直接拎着包就出门了,对此并不知情。
如果你敢走进女子更衣室,我会采取某种手段报复你的。
三叶的这句话瞬间浮现在泷的脑海里。
要说想不想进女子更衣室见识见识,其实他是想进去看一下的。虽说有这种想法,但他觉得还是不能付诸实践。先不谈道义问题，为数众多的女生在那里例行地脱下衣服再穿上衣服,待在那样的地方只会让他心生畏惧。
可话说回来……
我总不能去男子更衣室里换衣服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下课铃响的同时,泷抱起书包飞快地冲出教室。要是名取早耶香或其他人拉着他去更衣室,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抱着运动服走在走廊上,想尽可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最后,他在教学楼三楼一角的社会学科准备室前停下了脚步。
准备室里似乎没人,看起来也不会有人经过这里。说起来,这个房间一点也不像有人进出的样子,完全就是一间储藏室。
这里实在太合适了,不过门自然上着锁。
泷脱下一只室内鞋,对着门把手用力敲去。门锁咔嚓一声解开了。他转了转把手,轻松地推开了门。他知道这种老式的便宜按锁只要用室内橡胶鞋之类的硬物用力一敲就能打开,这是他之前从电视上的安全防范节目中学到的知识。不过,这种知识传播出去真的好吗?
换好运动服后,泷走出了准备室。他反手关上门,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和小偷没什么两样。
体育课的教学内容是篮球,这是泷最擅长的项目。初中时代他可是小有名气的篮球高手,只不过他一直不长个子,升上高中后便放弃了。
连续投进三球后,他的情绪愈发高涨。篮球紧贴着他的掌心,这种触感让他既怀念又兴奋。
他突然想试试自己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三叶的身体到什么程度。
泷开始尝试投三分球,连续做了十来个假动作,通过绝妙的卡位抢篮板,最后还得意忘形起来,像变戏法似的玩了一招背后运球过人,然后上篮得分。
他聆听着身后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举起了拳头。
太开心了。这一系列动作实在酣畅,不习惯这具身体的郁闷感逐渐消散。
他全身上下大汗淋漓,仿佛打开了排气口似的,舒服得很。
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泷一边用前臂擦汗一边走出球场,而隔壁球场的男生们几乎都直愣愣地看着他。
泷对着他们竖起大拇指。
——咦?
大家却没有什么反应。
早耶香飞快地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扯住他那身运动服的袖口,小声地说道:
“喂喂喂,你在做什么啊?”
“咦?”
“做什么?”
“什么啊?”
“……你没穿吗?”
“什么?”
“大家都死死地盯着你看。”
泷这才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妙,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紧接着,他用双臂护住胸部,扭动着身体。这种举动非常像漫画里常见的反应,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凶神恶煞地看向那群男生,挥着拳头怒喝道:
“看什么看,蠢货——！”
一下次灵魂交换的时候,唤醒的依旧是往常的手机闹铃。
他皱着眉头,蠕动着来到桌子的旁边。他拿过手机一看,如同惨叫般的文字随之映人眼帘——
我说你——！
字号还挺大。
泷划动屏幕继续往下看。
给我把文胸穿好!不过,要是你敢盯着女生的内衣看,那就是变态的行为,我一样会报复你！
泷先揉了揉胸,然后自暴自弃地脱下了睡衣。他痛苦地皱着脸，战战兢兢地拉开了衣橱最下层的抽屉,发现里面装满了文胸,摆放得整整齐齐。他无奈地从中取出一件,明显一脸不高兴
说到底,不穿文胸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穿。
应该这么说,他内心深处比较抗拒,并不想去学习如何穿文胸。他总觉得要是自己接受了这件事,能轻巧地穿上文胸了,那么就身为男人而言他是非常失败的。极端一点说,“我是男人”这一根本的性别认知会被颠覆,他觉得自己会因此陷入危机。不过……
——用别人的身体去讨那些男生的欢心确实不太合适。
他完美地无视了自己也是愚蠢男生中的一员这一事实,开始调查文胸的构造。
意外的是，三叶的文胸挺花哨的。泷取出的这一件应该就是所谓的薄荷绿色,这种明快的绿色在当下很流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带有明显颜色的文胸很可怕。尽管四下无人,他还是觉得会有人突然从怀里拿出枪指着他。
泷扶着抽屉,看了看其他文胸,发现基本都是糖果色,一时找不着普通的白色款式。他觉得仔细找找的话应该还是有的,但实在下不了手,抽屉里的文胸一件件摆得整整齐齐,要是弄乱了,之后三叶肯定会报复他。事实上,他都无法叠好现在手上拿着的文胸再放回原来的位置。
看来三叶比较喜欢这种色彩鲜明的时尚内衣。虽说这种事情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不过他还是了解到了这一点。泷觉得有颜色的内衣看起来很廉价,但三叶的内衣质地似不错,做工也很精细,说不定价格也不便宜。
罩杯的部分有着相当立体的形状,似无法折叠成四方形也无法熨烫。知道这一事实后,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增加项折叠和内衣的任务。
泷用手指按了按文胸主体外侧,发现摸起来挺稳固的,内部很柔软。他捏了捏,才发现罩杯其实挺厚的,这并不是为了胸部显大,而是为了维持罩杯那独特的形状。他按了按又松开手,确认着罩杯的触感。他渐渐理解了这种构造的必然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东西这么柔软,万一被人对准胸部插上一刀,根本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
那我为什么非得穿这种东西呢?真是莫名其妙。不对,泷其实知道大致的原因,但就是不愿深入理解。文胸的边沿有少量硬能的蕾丝装饰,显得低调而有品位。带有弧度的软钢圈似乎很牢固，由此可见这绝对不是购物中心大卖场上淘来的便宜货。
随着考察的深入进行,泷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去,发现房间的拉门又被拉开了十厘米左右,而四叶正从门外窥视着室内。她整个人隐在阴影之中,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此时她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可疑”二字。泷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四叶还盯着他不放。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任凭时间流逝。最后,泷终于忍耐不住,将手中的文胸按在眼睛上,高喊了一声“眼镜”，试图蒙混过去。就在他心想“搞砸了,好丢人，好想死”的时候,四时突然将拉门完全拉开,走进了房间,妹妹径直走到泷(三叶)的面前，将手探向他的额头。
“你好像也没发烧呢。”
接着,四叶转身走了出去。泷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排出体内的污浊情绪。从那以后,他开始直面以前总想逃避掉的现实。总之就是把这玩意儿裹在身上再扣上挂钩,接着调整一下肩带的长度就可以了吧?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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