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千河

寒冬腊月，年节将近的时候，去薛郡的少年们回来了，收获颇丰。

他们成功用自制出的人痘疫苗，控制住了疫情，郡守闻之上疏请求表彰。

除了疫情被控制的好消息之外，少年们还带来了一些密封的玻璃管——里面是干制的死者脓液，来自发病最猛烈死亡最快的死者。这是椿应墨家要求留的后手，若是有朝一日始皇帝要把长生之体赐予给更多的人，打乱世间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就用此来对抗。病毒可以杀死长生之人，那位长生的母体胡女，明明长年生活于肮脏环境不生疾病，却被一场流感轻松杀死，虽这些年来椿也被流感感染过后又痊愈了，说明并不是每种病毒都可以杀死长生者，但这为她提供了一种防止长生之法扩散开来的可能。

玻璃是椿花高价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她很惊讶这个年代居然有适合做容器的钠钙玻璃，据说是从西方一个名叫“大夏”的国家贩运而来。没错，这个时候不仅北边有位于后世山西省的“大夏”，在遥远的西方，比月氏和康居更西的地方，传闻也有一个“大夏”国。

与此同时，六国书籍也已抄写完毕，一栋楼才能藏下的竹简，写在纸上装订起来，只需一辆马车便能装下，加上椿之前抄写的部分六国史记，足以覆盖绝大部分因焚书而遗失的珍贵古书了。

抄的最快最好的自然是崧。

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椿将这群少年们作为平民的“验”也就是身份证一一发放，然后告诉他们，从今开始他们自由了。

少年们千恩万谢，纷纷发誓不忘师父恩情，虽已赎身，此生永远听从师父调遣。

获得自由的少年里，五位男子会开始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服役——内容是学习基本的队列操练，而对于已经接受过实战训练的他们来说，这反倒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而五位已成年的女子，椿也不会直接将身无分文的她们遣散出门，她通过墨家的人脉安排她们从事各种工作，把之前学习的知识应用在劳动之中。

十一个脱离奴籍的人里，只有崧是未成年，所以没有她的验，也没有她的安排。

少年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有人拿到服役的传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马上走了，有人依依不舍与母亲告别，说要攒够了钱为她也赎身。

看到崧一直盯着门外离去的人发呆，椿以为她是羡慕了，便出言安慰到：“小崧不必着急，等过两年及笄，就可离开这方寸之地，去从事工作、赚点钱为自己立业了。”

“小崧非是这么想的”崧转过头来，“我想，以后要一直在师父身边，不要离开。”

她是不是要坦白自己身份了？椿内心一动。

“遇见师父之前，小崧一直活的浑浑噩噩，沦为奴隶被人呼来唤去，也不懂得何为愤怒，承蒙师父教育，赋予我有自尊的灵魂。”崧娓娓道来。

仅仅是如此吗……椿有点失望，还是在刻意隐瞒呢？

“师父您就像我的再生父母，小崧没有母亲，所以，请恕我冒昧——”崧忽然下拜，“叫您一声阿母！”

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说实话，她从未考虑过生育后代，获得长生前，她知道在这个年代生育几乎等于找死，而获得长生后，为了避免把长生体质扩散出去，她更是断绝了拥有后代的念头。永远处于二十岁的她不需要谁来赡养终老，也没试图去收养过孩子，而如今，却有一个孩子想要做她的女儿。

崧的身世对椿来说依然是个谜，她推测崧可能是一位自未来穿越而来的小女孩，只是穿越来时太小而记不清事。因为崧既不怀疑这世界上存在没有帝王的国家也不怀疑地球绕着太阳转，学一些来自未来的知识也很快。若是任由她离开反而可能导致自己失去一位知己，不如带在身边，收为义女也方便接下来的教育。

想到这里，椿上前扶起了崧，说到：“既然小崧没有母亲，那从今日始，我就是小崧的阿母。”

崧的眼中露出惊喜神色，她欢呼雀跃道：“能做您的女儿，是小女之幸！”

不过，崧这个名字总是让椿想起那首苦情歌《小白菜》：“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怎么都感觉叫这个名字的人命很苦。

她说：“既然做了我家女子，那就由我来为你取个新名吧。”

“请母亲赐名。”

椿想了想，既然她可能是另一个穿越者，那就要起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名字，就像穿越者之间的暗号一样，万一还有其他穿越者，也能被此名吸引而来。

“汝知道我们脚下大地日夜旋转不休，故有人作诗曰：‘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你就叫‘千河’吧，宇宙宽广，愿你看遍千万银河。”

“千河”得到新名字的女孩小心翼翼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是得到了金子一般珍重，“谢母亲赐名！”

“这是你的名字，也是你我之间的暗号，千河，你与外面那些相信天圆地方的蠢货不一样，对我而言，是最为特殊的人。”

对于巡齐地一事的处理姗姗来迟，似乎是故意等风头过了，才来的。

扶苏调查匿田一事证据不足，当降爵一级，然而推广水磨有功，由于此举可直接减少舂米所需人数，增加兵卒可食的口粮，作用巨大，近期渭水上也在建造水磨坊。从此除了产量低的谷子，过去连刑徒也不吃的麦也可做成烤饼后作为军粮供给前线，此功甚大，不仅抵消了降爵，反而升爵一级，成了公乘。

而对于椿的奖赏，更是让她震惊。

组织家奴医治百姓，控制住了一郡之瘟疫，赏千金。

这千金并不是后世说的“铜也是金”，而是真的黄金，金灿灿的，一千镒黄金。这一千金，足够帮助她的计划再进一步了……

从传令的官吏口中，椿还得知了一个消息：蒙恬北攻匈奴，得河南地。河南地，就是后世称为河套平原的地区，是自古以来的丰饶之地。得此捷报，始皇政将于咸阳宫置酒大宴群臣，扶苏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难怪今日赏赐如此之丰厚。

然而此时的椿还不知道，乐极生悲，接下来就是一系列麻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