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不是言念吗？她旁边那个是隔壁班的学委吧？”
程颂的目光从不远处收回，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人。
温如玉双手撑在栏杆上，正闭着眼睛微仰着头，动作舒展随意，呼吸间展露出他修长的脖颈与轮廓清俊的侧脸。
周围熙熙攘攘，笑闹不绝，看似各自忙碌，可总会有几双眼睛躲躲闪闪，状似不经意间望向那个安静的身影。但可惜的是，对方好像从未注意过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哪怕有时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温如玉也从不会主动触及与迎合。
其实程颂一直觉得温如玉骨子里是“淡”的。
这种“淡”并不是孤傲和冷漠，而是一种优雅的平和。
在温如玉日常的待人处事中，温和谦逊更多是他的教养使然，而不全然是性格所致。再加上他卓越的外在条件作为一种绝对的社交优势，受欢迎是必然结果。
程颂认识他三年了，每天朝夕相处，早就见证了温如玉从来不缺追求者，但对此他一向都是礼貌拒绝与客气疏远，从未见过他主动与谁交际接触。
面对朋友的玩笑与调侃，他向来都是一笑了之，不做解释更不做谈论，更别提夸耀其辞了，就仿佛同龄人所渴望拥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没有那么重要。
明事理而知进退，善处事而懂分寸，温如玉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但如今，一个人的出现好像成为了例外。
就像此刻，程颂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温如玉他看到了言念，但就是莫名觉得他会在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温如玉睁开了眼睛。
他顺着程颂的目光向不远处看去，从这边所处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言念神色认真地将手上的牛奶递给了林亦澈。
随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言念说着就笑了，笑得很温柔，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看到这个场景，温如玉第一反应是看向言念受伤的左手。
但可惜言念将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任何，更何况还有林亦澈的身影阻挡了一些视线。
几天没见，也不知道她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过话说……
除自己之外，温如玉似乎从未见过言念与别的男生认真说话时的模样，此前两人相遇时也大多都处在只有彼此的环境下。
因此温如玉会下意识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中的画面，看看言念是否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搜索结果是：并没有。
言念在与自己相处时，神情里基本都是带着笑意的，但大多数时候是一种自然而然，礼貌温和的微笑。
偶尔在不经意间所展露出的明媚与灿烂都足以让自己印象深刻，不知不觉就烙印于心。
所以言念和林亦澈聊了些什么呢？又为什么会送牛奶给他？看言念的反应，两人应该挺聊得来……
等等，不对，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
温如玉突然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回忆起这些与言念相处时的细节，还莫名在意起了言念和别人相处时的状态。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后，他紧急制动了正杂乱缠绕的思绪。
可能是最近忙昏了头脑吧。
于是他平淡地“嗯”了一声，以此回应程颂的问题，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脑海中如麻的思绪一同抛出。
“嗯？”
显然，温如玉的反应并不在程颂的预料之内，于是他有些好奇地接着问道：“言念的伤好了？”
“我们这几天没有遇见过，所以不太清楚。”
温如玉一边回答，一边望向远方。
昏黄的路灯在枝丫摇曳下闪烁成若隐若现的光点，他的眸光随之在夜幕中晦暗不明。
虽然语气与平日里无异，但程颂还是察觉到温如玉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你没事吧？”
温如玉瞥他一眼，像是不明白程颂怎么突然这么问。
程颂本来只是怀疑，但凭借两人认识多年的默契，只这一个眼神，程颂就肯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他的好兄弟现在绝对是心情不好。
好像和自己刚刚问的问题有关，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
程颂实在是摸不清原因了。
他本来就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人，温如玉也是情绪脾性非常稳定的人，要不是两人朝夕相处三年，多少还是了解对方的，否则真是一点都察觉不到。
“在发愁文理分科的事？”程颂再次疑惑开口。
“该发愁的是你吧。”温如玉说着，又想到了之前和言念的对话，
眼神不经意间再次望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发现刚刚言念站立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现在只剩下了林亦澈一个人。
她应该会选理科的吧？
温如玉在心底默念着，说不清是猜测还是期盼。
“我真不想纠结了，干脆就定了吧。”程颂没有注意到温如玉的走神，继续自顾自地回答道。
“所以？”温如玉挑眉看向程颂，等他接着往下说。
于是程颂深呼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选文科。”
温如玉笑了一下，轻轻点头，一副果不其然的态度。
但其实对于程颂有学文的意向，温如玉刚开始确实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从初中开始，程颂的理科类成绩一直是比较拔尖的，尤其是数学成绩，时常和温如玉不相上下。
但比起温如玉的均衡发展，程颂就稍显偏科了，虽然不至于落差巨大，但文科成绩确实属于他的短板。
因此一开始程颂说他想学文科时，温如玉很难不惊讶。但后来得知原因后，他就瞬间觉得可以理解了。
于是此时他像是确认一般再次开口道：“是因为阿悦喜欢律师。”
程颂一愣，他没想到温如玉还记得自己之前的话，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程颂这个人，确实是粗线条，平时周围人一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他通通感知不到，甚至一些聊过的内容隔天就忘。
但是温如玉知道，有一个人在程颂这里永远是特别的，那就是他的妹妹——程悦。
由于父母常年忙于各自的工作，在程颂很小的时候就将他托给镇上的爷爷奶奶照顾，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对于后来出生的程悦，父母也同样缺乏关心照顾，都是由爷爷奶奶以及程颂这个兄长陪伴长大的。
由于某种意外，程悦三岁那年生了场很严重的病，差一点就抢救不过来了，那个时候程颂也才刚满八岁，于是这件事就成了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此后程颂对程悦的照顾就更加无微不至，在父母缺席的日子里，可以说成为了一名非常合格的兄长。
因为妹妹儿时酷爱的一个动画片里的主角是一名律师，就从此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到此刻破土发芽，长成一个选择背后的原因，而这个选择关乎人生的走向。
这就足以证明：
程悦已然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温如玉抬手拍了拍程颂的肩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程颂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觉得我这么选有点草率吗？”程颂忍不住开口问道。
温如玉摇了摇头。
正因为温如玉足够了解程颂，所以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所做出这样一种看似轻率的选择。
于是温如玉神色认真道：“不觉得，既然你有你自己的考量，就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况且……”
说到这里，温如玉顿了顿，想到那个总喜欢黏着他的小丫头，语气不禁温和起来：
“我知道阿悦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此话一出，程颂突然间就觉得，能和温如玉成为好兄弟简直就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幸运的事。
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完，就听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两人皆是一顿，随即同时转身看向身后，只见秦霏站在距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
程颂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眼前的人是来找谁的，怕站着多余，于是他非常识趣地打算先进教室。
然而当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温如玉，想用眼神暗示他自己要先走一步时，对方压根没给他这种机会，只是目光坦然地看向面前的人。
程颂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虽然说起来程颂和温如玉是同时认识秦霏的，初三一年都在一个学习小组，横竖也算是老同学了。
但秦霏一贯沉默寡言，仅有的几句也基本都是在和温如玉交流，与程颂接触得并不多，因此两人也就算不上相熟。
眼下留也尴尬，走也不合适，程颂内心简直无语。
好在这时候秦霏继续开了口：
“我……想问一下关于校艺术协会的事。”
闻言，程颂暗自松了口气，率先开口道：“这个温如玉比较熟，你们聊吧，我就先撤了。”
说完他抬腿就往教室里走，争分夺秒似的，全然不等两人做出反应。
温如玉：……
溜得是真快啊，刚刚不跟他对眼神还真是难为他了。
温如玉一边在心中绯腹，一边面色如常地对秦霏开口问道：
“你是有加入校艺术协会的意向吗？”
秦霏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
“我之前去找了班主任，她说你这段时间正在准备这方面的事，有需要的话可以向你请教。”
温如玉最近的确在忙这件事，但却并非是他主动的。
校艺术协会的主要负责人早在新生军训时就注意到了温如玉，并且当下就向他发出了邀请，但温如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直接婉拒了。
可没想到期中考试一结束，萍姐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并且指着学生档案表中“兴趣特长”一栏对他说：
“我看你特长这边有填写吉他，是之前有学过吗？”
温如玉点点头回答：“小时候有学过一点。”
“我记得你的个人档案袋里好像有记录说你初中是校合唱团的，那这么说你唱歌也不错了？”
温如玉这次摇摇头，诚实地说：“这个倒不是，我唱歌挺一般的，在合唱团里做指挥，当时选我可能是因为个子高吧。”
萍姐：……
恐怕不止是因为个子高吧。
再次抬眼看了看面前清俊隽秀，身长玉立的少年，她也不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你为什么不想加入校艺术协会？是怕耽误学习吗？”
前两个问题过后，温如玉就有预感萍姐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于是问到这里时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我没什么专业的特长，吉他也很久没有碰过了。”
其实在弹吉他这件事情上，温如玉确实是谦虚了。好歹学了三年，虽然不能说有多精通，但自弹自唱一首完整的曲子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在温如玉以为萍姐会赞同他的说法时，她反而摇了摇头说：
“咱们学校的艺术协会倒不是说得有多专业的艺术水平才能去的，这只是为学生们提供了一个能够展示和发展自我的平台，总不能三年下来，一个个都成了只会埋头的书呆子吧。
你的形象与气质各方面都不差，从之前的月考和周考来看，目前成绩也完全没问题，如果还有别的顾虑，何不先去试一试，看看到时候这些顾虑是会随着经历消失还是放大。
作为老师，其实是希望你们除了学习之外，都能在最好的年纪勇敢尝试，去经历更多有益的事，对你们将来的发展一定是有好处的。”
萍姐这番话着实让温如玉有些吃惊，认真且慈祥的语气循循善诱，带着教诲与期许。
于是温如玉动摇了，他不想拂了萍姐的一片心意。
于是他最终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接下来这两天，他就在抽空准备申请加入校艺术协会的事，需要填写个人资料和申请表，还得进行面试。
而就在今天下午他收到了协会的通知：申请通过。
所以听到秦霏的询问时，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以秦霏的外在条件，但凡有点才艺加持，申请通过是绝对没问题的。
于是他耐心地对秦霏讲解了申请的步骤，需要填写的资料以及相关的注意事项。
秦霏听得也很认真，期间为了避开来往出入的同学，她下意识往刚刚程颂离开后空出来的位置走了两步，于是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些。
当然，随之改变的，是更多向两人所处方向隐隐投来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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