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转折

开学第一天，本该是放学的时间，老师把我们全留下来，按高矮安排座位。当时我的个子小，被安排在第二排。仲夏的傍晚，夕阳下，我顺着老师指的座位看去，我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脸看起来像僵尸一样惨白。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座位旁，努力不去看他的脸，然后坐下。他就是我的同桌——方勉。

过了几分钟，我看见林朝向我这里走过来。接着我们对视了一下，他在我右后方隔开一条走廊的座位坐了下来。他的同桌是个女生，脸上好像一直带着一种亲切的微笑，让人很舒服。

等到教室坐满后，老师宣布可以放学回家了。我理着书包，坐在我左边的方勉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我要出去。”我胆怯站起身让他出去，看着他斜跨着书包走出教室，然后坐下来继续理书包。

我初中的第一天就这样充满了奇怪的感觉地过去了。之后的日子很平静，我努力学习，方勉每天都在课上偷看口袋漫画，至于林朝……我们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如果乐观点说，那就是我们有着“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默契。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同桌，顾雅沁，那个爱笑的女孩。她真的是一个典型的乐观主义女孩，只要是我看到她的时候，没有她不笑的。她经常会在课后和林朝说她家里的事或者小学的朋友，远远地看去，会以为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几个月过去了，我和边上的方勉也熟悉了，发现其实他除了脸色煞白可怕之外还有更可怕的，就是他有暴力倾向。

有天课间，我正和后座的女生聊天，方勉一直想插话进来，但是我们聊得太投入，谁都没有理他，接着两把铁尺就架在我脖子上，我刚回头想骂他，两把锋利的铁尺就在我脖子上割下了两条血印子。血慢慢渗出来，皮肤隐隐作痛。

“你干嘛！”我猛地转身向他吼道。

“谁让你不理我。”他说的非常理直气壮，就好像真的是我的错一样。

“你……”当时我火很大，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方勉，你出来一下。”林朝站在我身后，我没有转身，但那是他的声音。

方勉从我椅子后面挤出去。而我捂着伤口莫名地看着那两个人。

“你找死吧你！”我就听到拳头很重地击打在脸上闷闷的声音，接着看到方勉向后退了好几步，似乎没反应过来会突然挨一拳。

林朝狠狠地看着方勉，眼睛里有着按耐不住的愤怒。我承认，那一刻心里痛快极了。而更多的是林朝为我打那一拳的感动。

“我惹到你啦？！”方勉刚想还手便被林朝用手抓住了拳头。

“有。”然后他看了我一眼。“我们出去说。”林朝揪住方勉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出了教室门。几分钟后，方勉进来了，后面是林朝。

“对不起……”方勉低着头走到我面前，很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回到了他的座位继续看漫画。

我回头看，林朝也回到了座位上，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看书。

“谢谢……”我走到他面前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跟他道谢。因为我根本不确定他会不会理我。

“我欠你的。”他没有抬头，但这句话更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啊？”

“当时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滚下楼梯……”终于，他抬起头看着我，用非常内疚的眼神看着我。

“出血了……”他看着我的脖子，而我刚刚已经忘记自己脖子上还渗着血，我用手去捂。

“别动”，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然后轻轻地压在伤口上，“疼吗？”

“还好，没事的。”我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那么笨呢，他把尺架在你脖子上么就不要动了呀……”

“恩……”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理我了。

等我们都坐回座位，才发现大半个班级都看着我们，议论纷纷。

从那天以后，我们就恢复小时候的同进同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期间当然免不了同学间的流言蜚语，但我们都不在乎，默契般地谁也没提当年的事，就好像从小时候一下子跳跃到了初中的我们一样。

我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但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感觉，我在乎一个人，就会在乎他对我的言行举止，他的一个表情都是我所在乎的一切，这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