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吃好饭后,我就一直坐在课桌前,桌上摊着一本书,眼睛却离不开玻璃窗。他的房间一直关着灯,没有任何吵闹声,就好像那间房子是空着的一样。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他房间的灯亮了,他开灯后便把房门关上了,然后转身朝我窗口的方向看。我起身,他径直走到他的窗前。我们就像两个犯了错被关禁闭的孩子一样,在相隔一座楼房的距离相望。我们把手掌放在玻璃窗前,相视而笑,似乎已成为一种默契。这是我们彼此安慰的方式,就好像无论隔着多少距离,我们都能触摸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然后得到宽慰。
虽然我们没办法通过语言交流,但是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了过去的一个多小时内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英语老师打电话给他爸爸,他爸爸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骂了一顿,然后继续酗酒,最后醉倒在铺满报纸的沙发上。而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从不去解释些什么。
我抓起课桌上的一本书,在窗前晃了晃。他点了下头,我们同时坐下,开起台灯,开始做功课。一直到十点,我才完成近百遍的单词抄写,古文抄写,数学练习册。
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窗户是关着的,但是十一月的上海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的。我想在房间里找些东西来叫醒他,于是从作业本上撕下了一张纸,开窗扔了出去。可惜纸团太轻了,再加上风有些大,纸团在半路上就被吹落。
我打开抽屉,发现了去年在南京雨花台买的一大盒雨花石。红褐、乳白、青灰、墨绿……各种颜色的小石子,就象是我多变的心情。
我捏起一粒小石子轻轻扔向他的玻璃窗,清脆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他醒了,抬头的一瞬间看到我手上捏着的另一颗石子,我摇晃了下拿石子的手,调皮地冲他笑了笑。他也笑了,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我用夸张的唇语说了一句“睡吧”,他点点头,指了指我,又把双手合起来放在脑袋边,示意让我也早点睡。我轻轻地点了下头,说“晚安”。我们几乎同时转身拎起地上的书包,把六七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
刚准备拉窗帘,看到他站在窗前看着我,我们凝视了一会儿,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我感受到了这种寂静的强大,让两个明明有事实距离的人反而缩短了精神距离。突然间,我不愿就这样睡去,我转身到床上抱着一床被子披在身上,整个人正好坐在窗台上,玻璃窗是关着的,我把头靠在冰冷的窗上,静静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林朝。
看到我这样做,他心领神会地也和我做了同样的事,我们捂着嘴巴笑了。
今晚的月亮很白,月亮附近没有星星。只有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才散落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因聚焦的关系闪烁不停。深蓝色的天空游走着几丝薄云,拟成各种形状的风。是啊,风是看不见的,它是空气,是感受,是速度,是力量,但此刻,它就是幻化成了云的状态,飘落在这条浩瀚无边的银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