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小卿喜欢的花纹，但太花哨了，这个颜色不错，但太寡淡了，这个吧，看着又有点奇怪，没那么喜庆，不适合做请帖……”
聂怀桑絮絮叨叨选着婚礼请帖的样式心里却没由来一慌，聂怀桑压下心慌，宽慰自己
“不过一场必胜的小仗，小卿那么厉害，慌什么，比起慌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交代这么久请帖都没选好的事”
聂怀桑敲了敲自己的头，只觉自己糊涂，能有什么事
“军师！军师！”
聂怀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请帖样式差点没拿稳
“你叫什么?”
“将军，将军她……”
“吧嗒”
手中的请帖掉在地上，他连话都没听完就跑了出去，入目皆是愁容，满天的白雪晃得人眼疼，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在担架上的人，她身上盖着白布，模糊的临摹出本来的轮廓，布上渗着丝丝血红格外显眼
那一刻他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个粉碎，他的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无声，这条路似乎变得格外的长，好像有人要来搀扶他，他推开了，好像有人要劝他节哀，他没理会，好像有人说过会嫁给他，他信了
这天真冷，却没有他的心凉，他这一生中没有那一刻这么希望自己不过是在做梦，做一场，只针对他一个人的噩梦
他颤抖着手上前解开白布，她苍白这脸，脸上有点点血污，发丝也有些凌乱，他伸手抹去血污
“大凶，大凶之兆啊”
“我只信你一个人的卦象，我保证，会是大吉”
“我没想跑”
……
骗子，大骗子，骗人，骗人
他上前握住君卿的手，像是接触到了什么开关，原本被屏蔽的痛感汹涌而来，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雪地，四周慌乱的叫着“军师”，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了
漠北一战，君卿战死沙场，聂军师不堪其重，一月之后随之病逝，举国哀恸
本以为一举失去两个得力干将会就此沉寂任人宰割，没想到不出五年，君卿所在国家竟一统天下，各国争霸的阶段就此走向尾声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日就是他一统天下登基为千古一帝的时刻，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自己历来认为最是乖顺无能的皇子篡了位
“老三，你当着要这么做？”
“父皇操劳已久，是该退位让贤了”
“你这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有人都会唾弃你的！”
“这就不劳父皇操心，儿臣自会解决”
一口一个儿臣端得谦卑手下却一点都没有留情，他几乎要疯了，明日他便会流芳百世，却一朝功亏一篑，成了密牢里的阶下囚，他睚眦欲裂，破口大骂没有一点当初为君的风范但这都无济于事
牢门被缓缓打开，精致带着些雪的鞋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恍惚意识到，现在外面应是在下雪，随后让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折扇一展，明明是俊俏公子的模样眼睛却是阴鸷得可怕，面漏嘲弄
“你又想手握权柄希望人人听话，又想要一朝的能臣帮你一统天下，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说对吧，皇叔”
“聂！怀！桑！竟然是你！你没死！是你怂恿老三篡位的是不是，你当初就是故意假死来麻痹我好向我复仇是不是！”
“复仇?我复什么仇?三皇子乃是真龙天子理当是千古一帝，哪是我可以左右的”
“你说你复什么仇，不就是君……”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聂怀桑猛地打断他，上前扼住他的喉咙
“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你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么问她的?是不是也告诉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她选我们两个中的一个去死？！”
“你们为什么就是看不得我好?你们所有人都不要我，对我弃之若履，唯有小卿，唯有她倾尽一切真心待我，接纳我，凭什么，凭什么你非要夺走她！”
没人知道他当年在好不容易临死前见到他的君卿身边的那对姐妹花里的姐姐那里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绝望多愤怒多恨，他巴不得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去下地狱，小到曾传过信的那个小厮大到传出命令的那个人
都怪他当年被喜悦冲昏了头，一股脑只想着婚事想着如何娶她进门，那时她细微的不对劲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哪是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说那些话的人，除非，她怕以后都不能说给他听了
他设计假死，隐姓埋名找到三皇子助他一统，助他上位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你知不知道，她一心为国只想着天下太平，她这人受过战乱的苦便想着所有人能不受这样的苦楚，她明明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可她怕国家动荡牵连无辜，她甚至连真相都打算瞒着我，怕我为她搅得这天下一团乱，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我们明明，开春就要成亲了，她都答应我了，都答应我了”
聂怀桑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但下一秒都变成了愤恨
“可你毁这一切！你毁了我们两个的生活，也毁了你自己”
“咳，同，同朕何干！咳，是她傻，朕是要她杀了你，谁知道她自己去死！”
比起聂怀桑这样一个诡计多端辨不清心意的军师，他当然更想要一个君卿一样耿直为国的将军，他只是怕聂怀桑影响了她，也怕他们强强联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是帝王本就改考虑的，每个帝王都会这么想，他有什么错?他没错！他没错！
“到现在你也不知悔改！”
聂怀桑青筋暴起，但蓦地松开手
“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和小卿不同，她磊落心软，不会做什么阴暗折磨人的事，但我不一样，我从到大看到的那些阴私多如牛毛，我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聂怀桑本就是一匹猛虎，虎终究是虎，哪怕拔了牙收起利爪他也还是虎，牙终有长出来的那一天，利爪也终会亮于人前，之前他愿意小心翼翼守着自己掌心里的蔷薇装作乖顺的模样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但有人偏偏不知死活非要折了他的蔷薇那也别怪他猛虎出笼，无一幸免
“你不是最爱惜你的名声?别担心，很快你就会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皇帝，我并不是想揭穿小卿的事，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和她再有任何一点联系，连名字放在一起都不行，我自然有其他的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聂怀桑迫使他看向窗外
“看到了吗？那是用尽手段也想得到的尊位，它明明触手可得可它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登上那个位子，成为你想成为的千古一帝”
“抬得越高，摔得才越惨，这就是我为你选好的结局”
其实更加合他心意的是他选择他的死对头那个国家让他一统天下，不过他知道这样一来必然生灵涂炭……毕竟那个国家示弱，想赢需要付出太多代价了，她不会喜欢的
“聂怀桑！你活该失去她，失去所有，你可真狠毒，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撕心裂肺的吼叫被聂怀桑抛得老远，聂怀桑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诅咒，他的死法他早就为自己选好了，反正不会如他所愿
聂怀桑举着伞单手抱着一堆东西小跑着来到一处院子里，跑得快了停下的时候有些气喘，甚至鞋袜也湿了，一点都没有当初运筹帷幄的模样也没有刚刚狠历的影子，他就像个毛头小子跑去见心爱的姑娘，赤诚又简单
他将伞向身前倾斜一些，遮住了落在碑上的雪，他一点也不在意直接坐在墓碑旁边，擦拭上面的雪，为自己到了一杯酒，又在墓碑前到了一杯茶，酒凉茶热，热气氤氲，凉气逼人
他自然往墓碑靠了靠
“不好意思啊小卿，我来得晚了些，刚刚路上遇到了个人耽搁了，你最是怕冷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将茶倒在了雪地里，化了一片白雪，又续上了一杯酒
“我知道你不能喝酒，不过今天不一样，就喝这一杯”
“我们的财产我找了可信的人拿去帮助那些孤苦无依的人了，都用在了正地方，没有一分浪费”
“你看这天下如你所愿终于太平了，我为你的愿望做了这么多有没有什么奖励啊，你先欠着，我马上就去找你要”
“小骗子，我算卦本就是不准的，你偏骗我说准，骗了还不承认，不肯回来见我，怎么，怕我找你算账吗？我哪舍得”
聂怀桑又说了很多，像君卿不在的这些年一样，说过往，说未来，说他，说他们，手中的酒不知不觉下了肚，鲜艳的红色在聂怀桑嘴角绽开，他咧嘴一笑
“我终于能去找你了”
聂怀桑眼前逐渐模糊他仿佛看见了黑衣的姑娘身着嫁衣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手，他恍惚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近乎调戏的话语，他抬手道
“小卿，我心口疼，你帮我揉揉吧”
那个为她独自撑到现在的人终于卸下所有重担随她而去，自此方是圆满
寂静无声的雪里刻满了少年的盛大的爱意，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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