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醉意继续道:“我爱你高飞的姿态,可我更清楚,你身上若是不绑着链子,你就再也不会飞回来。我以为我做到了,没想到你还是飞了。小衍,你告诉我,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你永远拴住?又或者,你告诉我,月重华是用什么法子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风星衍道:“这世间总归没有轻易的得,你若要得到旁人三分好,那就得先行付出十分,七分落在人眼里,三分落在人心上。”
温若寒看着他,眼中充满希冀又充满落寞:“九哥待你不好么?”
风星衍微微坐直身子,摇摇头道:“你待我的好,三分狠辣,七分阴毒,不是不好,是我无福消受。”
“你……”
“九哥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展翅高飞的雄鹰,而是视你如神明,只会祈求怜悯和垂爱的拥趸。你对我,谈不上用情至深,无非就是征服欲作祟罢了。”
温若寒问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风星衍看了他一眼,撑着身子站起来靠着栏杆看着远处:“从前我便明了,我若爱上一只雄鹰,绝不会想着如何折断它的双翅,将他囚于方寸,拖下泥淖,我会为他开辟一片天空,尽我所能,助他翱翔。”
温若寒怔了怔,却又不甘心的问道:“若是不能留住他,你所做的一切毫无价值。你难道甘心看着他离你而去?”
“如果注定他要飞往更遥远的天际,我不会拦他。”
温若寒冷哼道:“你说出这种话,只能证明你根本不懂感情。”
“我的确不懂,也不必懂,而九哥你,又何曾真正懂过?你所谓感情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中的调剂品而已,它是随时都可以被牺牲、被利用、被替代、被抛弃的东西。”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风星衍道:“我不了解你,正如你不了解我一样。”
“哈……”温若寒笑着站起来,眼里的光分不清是醉意使然还是天空中火花映照,显得朦胧不清,“我以为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是你,没想到,到头来你却说根本不了解我。也是,”他慢慢逼近靠着栏杆的风星衍,“你何曾真正了解过我?”
高大的影子落在风星衍脸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遮蔽,他不自觉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
“今日我说这些,你又明白几分?风星衍,”温若寒说着伸手捏住他的肩头,迫使他只能立在原地看着他,而他手上力气之大,疼的风星衍整条手臂都发颤,“我牺牲别人、利用别人,冷血无情,你以为你就伟大高尚、重情重义了?”
风星衍想往后退,可温若寒一只手捏着他便叫他动弹不得。
“是谁为了所谓理想,亲手斩杀浴血沙场的袍泽兄弟?是谁为了所谓大局,利用师弟陷害师门?又是谁为了所谓主君,抛妻弃子,弃至亲于不顾?”
风星衍望着他,眼底的光昏暗寂然。
温若寒仍没打算放过他,依旧步步紧逼:“感情?你一牺牲兄弟,利用朋友,抛妻弃子之人有何资格跟我谈感情?话既说到此处,我不介意再同你提及封冥此人,我的确没想到,他被你如此践踏,竟还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风星衍微微抬眼:“他死了?”
温若寒冷笑:“你被洪荒圣火所伤,这世上除了他,谁能救你?”
风星衍偏了偏身子,淡淡道:“我想也是。除了他,的确没有其他人有这本事既能保我性命还能保我这副躯体完好。”
见他再没其他话可说,温若寒道:“好歹为你而死,难道你就没有其他话可说?”
“花开花败,日升日落,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温若寒不禁冷笑道:“一条命就换来你这几个字,不知他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说,还会不会拿命救你?”
“不知道。”
温若寒的耐性一点一点被磨尽,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对一切毫无反应,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蓄积,可那把火很快又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郁:“难道抽了情根,你的心也就没了?”
风星衍道:“你希望我做何反应?痛哭流涕还是捶胸顿足?”说着,他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我不会哭的。”
温若寒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似的,可最后还是近乎无力的将他松开,“我本该庆幸,你心底空无一人。如今,我却不知该喜该悲。”
风星衍没答,似是酒劲上来,他忽的跌坐到旁边长椅上,两只手撑着膝盖,将脑袋垂到胸前,温若寒看着他,竟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样不知立了多久,风星衍坐着瞌睡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栽倒地上。
天空上的火花不知何时已经停息,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静谧夜色。
清风微微吹来,带着深夜特有的寒凉将风星衍的酒意打消了几分,也不知这是他第几次睁眼阖眼,许是真醉糊涂了,也分不清身在何处,他仰面便躺倒在长椅上,腿一抬,手一叠,一副就寝的架势。
温若寒目色凝重的看了他片刻,最后还是走过去将他抱起来送回去。
多情总被无情恼,他从风星衍房里出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远去……
而房里,风星衍缓缓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将从手臂上插进去的银簪拔出来,他伸手抹了上面的血迹重新插进发间,将头上的木簪换下来,继而拿伤布将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后,阖眼凝神,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