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然。
不知这男人是在心疼那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心疼江观云的遭遇, 又或许两者都不是。
江观云不跟上位者要感情,不跟同道者要利益,不跟贫苦之人要钱,不跟富人要节俭。
人性如此,能有所突破的注定是少数,怎么可以着眼于少数这种幸运呢?不依靠幸运的人才是保持自己地位最稳固的人。
江观云也不看他,只是低垂着眼眸,看上去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改示弱的时候还是不能装坚强的。
“皇后失德,但朕不能废弃她。”皇帝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沉声道。
江观云知道的,最近与玄门之战才是国之大事,换了她执政也不会战前动主将家门。
江观云不接话,看上去只是在黯然神伤。
江观云的身子还虚弱着,说出的话也缺了几分力度:“若冯氏一门能保家卫国倒也罢了。”
但是,最近战事吃紧,连连失利。
江观云姿态上全是让步,然而每一个让步都在提醒皇帝相反的方面。
皇帝要用武将卫国,这是第一位的,如果这个武将卫不了国,那他的位置也应该是保不住的,毕竟《左传》有言“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这里还没有谈“敌国破,谋臣亡;飞鸟死,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的帝王之术,这也不仅仅是帝王之术,几乎是历史铁律。
“打是肯定要打的,”江观云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丧子之痛了,“但用谁去打、在什么位置打、和谁打仍需要好好斟酌啊。”
兵权不可能给到一个将军手里的。
皇帝既要谨防军事将领由此做大,那便必须将用人权和财政权掌握在手里,调派手将就是最明显的权术之道,毕竟军需财政几乎是必须要供给到位的。
皇帝恍然大悟:“与玄门之战朕几乎是全权交由皇后之父去统管的,大将军年迈体衰,有所顾及不到,导致不能大胜也是常理。”
“某些地方不那么军事吃紧,也可以划归文官去统领防务。”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玄门那边反抗最激烈的是沈家,容家是其姻亲容易被其拉拢。
而殷家与两大家族几乎没有什么硬关系,说是居中调停,其实是隔岸观火不想当马前卒罢了,殷家是几边都投了。
皇帝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全然没有了丝毫的丧子之痛。
直到他对上了江观云低眉顺眼的样子,才稍稍收敛了些。
他郑重地说道:“江氏一门多出才子,便从皇贵妃族人中选出几人即刻赴任地方统领武官。也算是弥补皇贵妃一二,皇后之事上终究是皇后对不起你,也是朕对不起你。”
没能出生的孩子换族人的高官厚禄和前途无量,听上去已经很不错了吧。
但江观云是极聪慧的,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用意何在,再次感受了他的清醒和凉薄。
他用江观云跟皇后打擂台不说,还要把各自的族人都连累进去,如此种种不过是帝王的制衡之术,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他的权力稳固。
如此,江观云也不会因为使用抵巇之术而于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