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担忧地坐在葡萄的小床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情景让他想起了葡萄上一世时因为用真身承接了玄穹之光而昏迷的那次。心中埋藏得最深的恐惧又再次爆发。只是此次,她伤成这样是因为他。葡萄双眼紧闭躺着,脸与唇是同样苍白的颜色。
“岐黄仙官,天后怎么样了?” 岐黄仙官将把脉的手轻轻收了回来,润玉紧张地问道。
“陛下无需太担心,锦觅只是气结郁胸,加上一时运用了大量的灵力制了这把灭日冰凌,所以才会吐血,所幸只是损耗了灵力,并未伤到元灵。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让锦觅仙子好好歇息,两月内都不要再到仙医府学习了,她需要好好将灵力补回才行…” 岐黄仙官有些惆怅地说道。毕竟葡萄跟着他学习了一年多,又是唯一一个敢给他的眉毛编辫子的徒弟,在他心中肯定位置特殊些。
“陛下…” 岐黄仙官有些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一吐为快: “陛下,也许作为臣子属下,老夫并无资格对陛下说这些话。但是作为一个成亲了八万年仍与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君,以老夫的经历来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与锦觅夫妻同体,那就不该向她隐瞒对她如此重要之事。陛下您没在仙医府看过她学习的模样,那可真是,一丝不苟,追根究底。虽然她只隔天到我府上学习,但她同时也要到花界学习培花育草之道,相当于同时学两门学问,比别的徒弟都辛苦许多。实话说,老夫觉得她只照顾陛下一人已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所以老夫才常将她带在身旁,让她旁听会诊,为了她日后能独当一面。陛下,您,她为了您真是呕心沥血,您却连您都恢复状况都不肯告诉她,难怪她如此伤心…” 岐黄仙官望着沉睡的葡萄,眼角也有些湿润。
“陛下,您可记得水神洛霖上一世时,可是为何而死?” 岐黄仙官隐晦地提醒道。
润玉当然记得,洛霖上一世是为了给觅儿一件旁身神器,用他半生的修为铸了一把灭日冰凌给觅儿,而后惨遭穗禾毒手。
他望着案桌上摆放着那把粘着葡萄的血的灭日冰凌,他的心也在滴血。他没想到葡萄为了得知他身体恢复的情况,竟然情急之下耗了自己半生修为铸了一把灭日冰凌。
“那…还要劳烦岐黄仙官每日过来给觅儿看诊,给她开药治疗,务必让她快些恢复…” 润玉有些憔悴地说道。
“那是自然,老夫每日早膳后过来。哎…这可是我的宝贝徒弟…心思比那几个小子细腻得多,我给病患看诊的时候,她常常在旁边说些俏皮话哄他们开心,可不要认为这是什么顽皮举动,能让病患放松下来,又与医官建立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当了我徒弟多年的仙侍都做不到,也许日后老夫退休了,去颐养天年了,这仙医府就交到她手上了…” 岐黄仙官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谢谢岐黄仙官肯对觅儿如此悉心地教导,那,即使为了您的仙医府的未来,也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材来觅儿治疗…” 润玉轻轻搓着葡萄的手,试图让她的手暖起来。
“当然了…那,要是锦觅醒了,请陛下让她服下这些药丸和喝下这几剂汤药。老夫明日早上再过来,” 岐黄仙官叹了口气,眼里尽是担忧。而后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嘴里又干又咸,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葡萄虚弱地喘着气,拼劲力气想说出 “水”这个字,却只发出了几声沙哑的气声。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而后唇齿间感觉到被冰冷的瓷器接触,少量的温水慢慢流进了她干枯的口腔内。
她的头靠着的地方传来阵阵芳润木香,往时这味道让她心神安宁,无论什么情况下闻到,都让她感到安全。可今日这味道却透过她的鼻,刺痛她的心。
她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将口中这一口水吐了出去。她的双眼仍未有力气完全睁开,只能摸索着趴在床边,用力地喊着: “水榕,你过来。我不要他喂我,” 说完便虚弱地趴在床边,一阵头晕目眩。
水榕站在门边,看着陛下,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只见陛下神情悲戚地慢慢站了起来,对着水榕点了点头。
水榕只好马上快步过去,接过陛下手中的碗。缓缓坐下后,他开始试着给葡萄喂水。只是他从未与女子靠得如此近,更别说是女子靠在他肩膀要他喂水了。加上此人又是陛下的未婚妻,水榕浑身僵硬,脸上也因为紧张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喂水的手也哆哆嗦嗦的,撒了不少水在葡萄的衣襟上。润玉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扭曲。
“你让开,” 润玉快步过来,沉着脸小声吼道。
水榕听到这话,如释重负,赶紧站了起来,躲得远远的。
可葡萄又闻到了润玉身上那阵芳润木香后,死活不肯张嘴,牙齿闭得紧紧地。
“你——你不喝是吧?” 润玉又气又急,他没想到觅儿都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了,还留着力气跟他倔。
忽然间,葡萄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用力地钳着,而后脸颊被用力捏紧,牙齿被迫打开了。
两片柔软之物贴上了她的唇,一口温热的水灌进了她的口中。
“唔——” 葡萄被润玉的唇堵住了,想要推开他,力气却不够。可是不把口中的水咽下去,又会呛到,她只能被迫地咽下了这口水。
“你走开,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葡萄轻轻咳嗽着,虽然音量很低,可声音里却满是委屈与怒气。
“你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便急着跟我置气,你这是要折磨谁?” 润玉的声音里也有一丝丝隐忍的怒火,却依然尽量保持克制。
“呵?我要折磨谁?现在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啊?” 葡萄冷笑一声,扶着床沿,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现在先不说这些好吗?一切都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润玉试图安抚葡萄的情绪,俯身下去,抚摸着葡萄的脸。
可没想到葡萄抓着他的手,狠狠在他腕上咬了一口。
水榕看着陛下的手腕都快出血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陛下却一声不吭,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微微皱着眉,让锦觅仙子继续咬着。
过了良久,葡萄终于筋疲力尽地松了口。其实她口中已能微微尝到一丝来自润玉的血腥味。
可她只是静静地倒下,眼睛望着天花,静静地流泪,什么都没说。
“觅儿,你感觉好些了吗?” 润玉依旧伸出那只被咬过的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
葡萄抓住他的手,猛地转过身来,将他的手臂抱在怀中,鼻子抵在方才被她咬出血了的伤口处,一言不发地痛哭起来。润玉顺势趴下,将葡萄楼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脸颊,轻轻拍着她的背。
“润玉不疼,要是觅儿能解气,尽管多咬…” 润玉温柔却略带哭腔地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谁要咬你这个过分的傻子…” 葡萄哭得话都说不清了,润玉很努力地才听清楚了她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 葡萄依然眼泪停不下来,可是话了了后,却不断地亲吻着他手腕上的伤口。
“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啊…” 润玉的眼泪滴在了葡萄的脸颊上,温热的,缓缓滑进了她的口中。
两人这样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搂在一起,垂泪良久。
“觅儿…不要离开我好吗?” 润玉语气柔弱又可怜地在葡萄耳旁轻轻说。
“谁说我要离开你了…” 葡萄吸了吸鼻子,仍是有些赌气地说道,此刻她的心情平缓了许多。
“因为…你刚刚直接叫我润玉了…” 润玉有些害怕又有些委屈地说道。
“怎么?你的名字叫不得?” 葡萄有些想笑,可是又不想这么快原谅这个坏人。
“倒也不是…只是…我喜欢你唤我小鱼仙官…” 润玉低着头,额头抵在了葡萄的脸颊上。
“那你就莫要气我,不然我搬去五重天与爹娘同住,” 葡萄终于转过了身,轻轻地捧起润玉的脸。他的脸上早已是泪痕斑斑,眼神里又是那种深得让人看了头疼的忧愁与哀伤。
润玉虔诚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歉意与愧疚。
“那你告诉我,你身体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葡萄乘胜追击。
“虽然恢复得慢,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润玉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这?” 葡萄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润玉又点了点头,眼里已多了一些温柔的笑意。
“唉…罢了罢了,从你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 葡萄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抚着润玉的后枕。
水榕被这两人的一顿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而这二人似乎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情绪与氛围中,根本没发现水榕一直就这么看着他们。
直到润玉要把葡萄扶起来,准备给她喂方才剩下的水时,他们才发现水榕还在房内。
“水——水榕,你在这干嘛?” 润玉红着脸,又气又羞又急地问。
“我——我我我忘了出去,对不起陛下,我现在就走,” 水榕说完马上打开门往外走,却忘了看门槛,被绊了一跤。两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这下轮到水榕红着脸爬起来,低着头转过身把门关上。
水榕站在门外吹着冷风,想让晚风带走他脸上的热度。
寝殿内隐约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觅儿还要再喝些水吗…?”
“那你要像方才那般喂我…”
“那药丸也要这样喂么…?”
“那是自然…”
水榕脸上刚退去的红与热,又被这些传出的细碎话语给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