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2

见我睁开眼，邓鸢一时愣住了，旋即叫起来:“陛下醒了！”帐外便喧闹起来，李堂邓鹭等人呼啦啦涌进来，还没近前，李月袂不知从哪出来拦在床前，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各位大人，先叫军医官。”

众人就又一阵嘈杂，我只觉得头脑昏沉，被他们吵得太阳穴发胀，邓鸢抓着我的手一直在哭，真有些不像她了，也对，是在梦里，像与不像的，本来也没什么合理。

“陛下，当下有几事需要决断，您看……”李堂大概怕我又昏迷过去，见缝插针道。我倒是想决断，我连转转眼睛都难，这做梦魇住了的感觉着实难受。

“军医官来了！”人群让开条道来，然而这倒霉蛋还没摸着我的脉我就又失去意识了。

把我从梦境中抽离的是老杨的敲门声，还伴随着响亮的:“小崽子！还不起？我看你是皮松了！”

然后是封敬轩低声的劝:“师兄，今天就歇一天，他心里乱，昨晚未必睡得踏实。”

老杨嗓门更大了:“戏子都知道讲究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呢！到了你这儿年节要休、有心事要歇，你家这少爷如何成器？”

老杨虽是个尽责的师父，我一向也崇敬，但两世看来未免有点……过于在意了，我想，他或许在我身上有自己的寄托，是封敬轩乃至鱼龙之外的寄托，我甚至想，他或许知道我的身份，他或许骗了所有人，就是要我替他杀了辛灿瑜？要知道，他因为当年贵女的死恨辛灿瑜，而我名正言顺地可以杀后者，且不留后者一点好名声。

“成不成器的……让他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不是养不起，”封敬轩说，“你知道我手下不缺杀手，也不缺护卫，就当养个孩子日后有个依靠也未尝不可。”

“我们这种人，想太长远也没用，你是招人眼的，不能有弱点。”老杨语气缓和了些，“想惯着他就依你吧，只是记得‘生离死别’这是谁也逃不过的。”

老杨大抵也很理解封敬轩，他们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后半生又是给人卖命干脏活，即便有时荣耀光鲜也都是在面子上，他大概想把我养成他成不了的样子，血统不论，至少活得像个世家公子，日后再借他的权势娶一位高门贤妻，就算圆满。

听脚步老杨走了，封敬轩在门口停了片刻，轻轻开门，人没进来，大概隔着帷幔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又关门出去了。这叹息那么轻，如果不是习武多年五感敏锐我也听不到。

本来就是从梦里被叫醒的，还是那样一个魇人的噩梦，我头脑昏昏沉沉，躺了片刻就又睡过去，谁知这梦竟还能接茬儿的。

“鸢倾慕的，是那个心在江湖、是非清浊双刀辨的师兄，不是一个身份不明身不由己的皇子，更不是一个受困于许多事情优柔寡断的皇帝，今日我兄妹送殿下——不，是陛下，到此处，就此别过了，陛下就算醒来，不必、也不会找我，月袂姐姐，保重。”

梦里一片黑暗，我先听见这么一段，邓鸢的声音，心里一惊便醒来，仿佛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息，这一次是醒在了‘梦里’，邓鸢正往外走，听见这边的动静和李月袂的惊呼顿住了脚步，竟没回头，我本想叫住她，大概是昏迷太久失了声音，只徒劳地张了张嘴，她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马蹄声随即响起，她真的就这样走了。

李月袂愣愣地望着帐门的方向，看起来比我还怅然若失，呆了片刻才想起我来似的，慌忙上前端了盏水，没开口唤军医官，自己给我搭了脉，却始终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