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灯盏下淡灰色的小炉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茶色的药水有些沸腾
玄音拿着勺子 ，随手撇了撇茶沫，目光却放在手上那卷卷轴上
红绸做底烫金文字，贵重又高级，但上面写的事却触目惊心——写了一个与师傅反目成仇的弟子因为对师傅的眷恋爱上了师傅的神魂替身的故事
三尺的卷轴，用一半以上的篇幅描写了那个弟子如何对待神魂替身，那个弟子的疯狂展露的淋漓尽致
他爱着师傅，却又恨师傅，偏执的认为自己爱的只是这个替身，甚至为此斩断了自己一条手臂，混着自己的魂魄融出了一人肉烛，来防止师傅附身在替身上，他表面表现出对替身的爱，背地里却是刻骨挠心的念着师傅的名字——也是整卷卷轴中唯一没有用“弟子”“神魂替身”来代指的名字
天尹
玄音的指尖顿了顿，在那个名字上反复揉搓了很久，有些失神，直到火炉里溅起的沸水溅到手上才回过神来
指腹上已经是一片淡金色
玄音无声的笑了笑，在空中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狐狸
卷轴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了，很恰巧的，雕花木门吱哑一声被推开，黄色的烛光映照着赤澎毫无血色的脸庞
那双琉璃色的眼瞳像是附了一层雾，像是一个漩涡，深不见底
“怎么不睡？”她皱起眉头，轻声道
“.....”玄音没说话，平和的看着她——准确的一点来说是看着那只蜡烛，半饷才吐出两个字，“熬药”
“哦，给子虚的？”赤澎随口往下接
“心魔入体，这也只有缓冲之效，解除的关键就在这余家”玄音垂了垂眉，额边散发垂落下来，熙熙攘攘的落在白衣上
赤澎有一瞬的怔愣，手中的烛火跃动了两下，又很快平静了，“好师尊应该是这么做的”
好师尊，这三个字像是在嘲讽着在场的所有人，就连赤澎自己都有些迟疑
多可笑啊
第三天，各大宗门的人到齐，余家的大广场上人声鼎沸，一眼望去很是壮观
孤月今年只来了一个人，不过是本家亲传，是个人族，叫连辉，一身紫色宽袍很是惹眼
玄音和赤澎与几个余家长老并作，余家家主余知柳坐在高位，有几分威严
叶谟秋拉着落子英找了个地方安分的呆着，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夏子虚，有些纳闷
同时，被人记挂着的夏子虚穿行在余家的后院，他轻车熟路，绕过了好几条巷子，经过了一个花园，最后身形落到了一间小院前
小院所处的地块很安静，偶尔传出几声鸟叫声，还有 少女的笑声
夏子虚翻上房顶，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钻到了院子的老树后面——在他的印象中这棵树其实还是很高大的，没有现在那么历经沧桑
小时候他会和哥哥在这里玩捉迷藏，那时候他就比哥哥厉害，运着轻功就能翻到密密匝匝的树冠里，余臻翻不上来，在下面怎么找也找不着
不过物是人非了
老叔的边上是一个开着荷花的小池塘，中间立了个小亭子，里面有张石桌，一个朴质的女人坐在中间和身旁一个扎着双鬓的少女说说笑笑，石桌上放着纸，还有很多小青蛙，千纸鹤一类的小东西
那是上宫念为数不多的喜好
“这个给阿臻，这个给阿涵”上宫念将纸张对折，一大张白纸到她手里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青蛙，与边上那只合在一起刚好一大一小
“呀！”边上的侍女拨动了一下，青蛙往前蹦了一下，扑向了上宫念
夏子虚抹了抹眼角的水雾
“等阿涵回来了，肯定喜欢”上宫念笑了两声，从石桌底下拖出一个大盒子，里面是几件有些发旧了的少年衣服，还有一把生锈了的铁剑和一些零碎玩意
她将青蛙放进去，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夏子虚听不清，耳旁像是糊了一层纱，风一吹就淅淅唰唰的
不知在这看了多久，他目送着上宫念进房，然后又胡乱的抹了抹脸，从老树后退了出来
一落下墙院，却发现沈菓一身黑衣，像鬼魅一般立在这石墙之下
“你怎么在这？！”夏子虚冷不丁的吓了一跳
“我倒是想问你怎么哭了？”沈菓看了会儿他有些发红的眼眶，有些怔愣
夏子虚退了几步，有些警惕的拉开了距离
沈菓先前不明白，这货从一年前开始就有意识的在和自己拉开距离是为什么，那时候自己并不认识夏奕，夏子虚也没有必要无故跟他拉开距离
现在他想明白了，安箐凛作为夏奕的‘好师妹’，定然不会让夏奕的徒弟接近他，估计在那时候就提醒过了吧
“你知道多少？”大概退出去了十步有余，夏子虚缓缓开口
“挺多，来确认下”沈菓似是叹了一口气，“你是余涵，那个女...上宫念是你母亲，对吧”
夏子虚垂眼不语，这个妈...他不敢认
疯癫一般的抱着他小时候的东西，像一个慈母一般温和的笑着，念叨着“等着阿涵回来”
可是如果他真的出现在她眼前的话，迎接的将不会是笑容和玩具，只有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对他怨恨的哭泣
上宫念从不知道哪一年起，将夏子虚和余涵彻底的割裂成了两个人，夏子虚甚至还成为了害死‘余涵’的凶手
这种母亲他敢认吗？不敢啊
“是夏奕让你去的玄天门”沈菓继续说道，语调却越发沉了下来，“目的呢？”
夏子虚抿了抿唇，去玄天门是一开始因为他发现夏奕居心不良，没有任何根本上的目的，然而后来，他愈发觉得不对劲，最终才发觉他的一切行动夏奕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说没有目的他会信吗？不会
夏奕徒弟的名号已经冠上了居心不良，他又将余家身份藏的那么深，看着更是用心不轨
辩解是无用的，但是他不想让沈菓觉得他觉得那么坏的人
“我说没有目的，你会相信吗？”他问
“信”沈菓苦笑了一下，除了脸整个人都隐没在黑色之中，他的五官被衬托的异常鲜明
夏子虚看得出，那抹笑容之中包含了太多东西，那一个字也包含了太多东西
“为什么信？”鬼使神差，他问道，又像是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好几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理论上，我是玄天门的少掌门，未来要继承大统的那种，所以更应该识大体，像你这种来历不明心思不明的，我自然不能相信”沈菓又挪了几步，夏子虚安全没有后退，乌黑的双眼看着他出神
“但是啊”沈菓和夏子虚距离只剩下一步之遥，夏子虚只能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鼻尖，“我是沈菓，不是少门主”相信你，是沈菓的私心
“不过啊，你敢信我吗？”
夏子虚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信啊”他往后退了几步，保证自己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沈菓的眼睛
沈菓的眼睛很特别，有种蒙着雾的平淡，第一眼似乎深情的很，夏子虚却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薄情
和他出任务了四五次，他从来没见过那双眼睛里装着什么，和玄音落子英都不一样，好像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跟他没关系，就连他自己，是死是活也无所谓
沈菓总给他一种下一秒就会平和的走向山崖的感觉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都敢不信呢
TK：
无水讲述的就是沈菓和夏子虚，后面是玉昔兰，最后才是玄音和赤澎
都挺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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