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君临渊觉得人生地不熟,便在老宅中强留了下来,凤舞当然知道这就是个借口,什么人生地不熟,他只要一亮身份,那城主不得屁颠屁颠地立马为他准备最好的寓所?
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让他们尽快离开,她拿出自己最珍贵的奶茶配方,还亲自做了一大桌子菜,好好犒劳了他们。君临渊享受着美食,却对她话里话外的撵人之意佯作不知。
望着酒足饭饱后便昏昏欲睡的几人,凤舞头疼不已。君临渊为仙灵果而来,如今仙灵果已在她腹中,君临渊不能留在这,万一被识破自己就是当日的风小五,她可没本事赔他。
只能另想办法了。
“君老大,别装了,小舞走了。”风浔摇晃着君临渊的肩膀,带着笑意调侃道,“以你的酒量,区区几杯怎会醉倒?”
君临渊慢慢睁眼,瞥了一眼风浔搭在肩上的手,毫不留情地扫了下去,望着门外深沉的夜色静默无语。
玄奕心细如尘,看出他有心事,朝风浔使了个颜色,“君老大心中若有疑惑,不妨说来听听。”
“三年前,凤舞引爆了凤凰真血,修为尽废,失足意外跌下山崖,但若这不是一场意外呢?”
“什么?”玄奕吃了一惊,“你是怀疑,当年之事别有内情?”
君临渊淡淡抬眸,道:“倒也谈不上怀疑,只是一点模糊的感觉罢了,若果真是人为,当年在元都城内,有能力重伤凤舞的人不多,其中又能不被她所防备的,怕是只有那位左神女了。”
玄奕思忖了片刻,蹙眉道:“兹事体大,若没有确切的证据…………”
“我知,所以明日我要试一试她,你们谁也不许声张。”
屋中,左青鸾用完晚膳,正要嘱咐沐瑶几句,凤舞便敲门进来,望着她笑个不停,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左神女,您这是要歇下了吗?”
左青鸾点点头,神色冷淡,她不想再和凤舞有太多纠缠,如今深夜谈心,更是不愿,撵人之意便十分明显。
凤舞呵呵一笑,假装不明白,竟直接忽略了她的婉拒之意,一边过去整理床铺一边道:“夜深露重,也不知被子暖不暖和,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盛夏时节,需要盖多厚的棉被?左青鸾轻轻敛眉,有些不大明白她的举动。
沐瑶看得直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两三步冲到床前,一脸戒备地盯着凤舞,“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没有,这不是多年未见,想来与左神女叙叙旧嘛?”面对沐瑶的质问,凤舞依旧涎着脸,上前就挽上了她的胳膊。
这般的做低伏小,百般讨好,左青鸾一时有些不惯,便略略侧身躲过,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有事不妨直说。我自然尽力。”
被她拆穿了意图,凤舞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眯眼一笑,对着眼前之人大拍马屁,“不愧是左神女,这般兰心蕙质,一下便猜中了我的心思。边境城虽然偏远,但此地山水实乃乾元一绝,慕名而来者不知凡几。你们远道而来,正该好好游览一番才不虚此行,不如这样,明日我来做你们的导游,大家一起去郊外好好玩玩?”
“我们……和君殿下吗?”
左青鸾的眼神透出一丝疑惑,她与凤舞,一个是曾与君临渊有过婚约的未婚妻,一个是天下人口中的未来灵妃,再加一个君临渊,这阵容明显不合适。
“这不合适,你和君殿下有婚约,我若介入,未免尴尬。”
凤舞轻轻一笑,直言道:“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在我看来,您和君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左青鸾目光幽幽,对她的话诧异万分。她的语气如此轻快,仿佛君临渊于她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朋友,普通到就算是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也没有丝毫的不舍与难过。然而她却知道,凤舞是喜欢君临渊的,这种喜欢,从幼年便已生根发芽,经年累月,镌入骨髓。
失忆而已,情感和习惯也会一起丢失吗?便含笑嗔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明天我去就行了,但也仅仅是应你邀约,此外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的心永远都在你那。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直说便是,我尽力而为。你我许久未见,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去院中小酌一番。”
凤舞愣了愣,她一直认为,舆论皆是有心者制造的假象,如今天下论声如潮,分明是碧落宫有意为左青鸾造势,便以为此人工于心计。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却慢慢动摇了,此时更觉羞愧,便含笑道:“左神女仁义心怀,令人敬佩,是我小肚鸡肠了,以后再不说这种话。酒改日再喝吧,我酒量不好,身子又大不如前,若是喝醉一会儿该闹笑话了。”
左青鸾微微一笑,并没有勉强,亲自将凤舞送出房门。满天星月之下,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笑得温柔恬淡,眸中却一片冰冷,那可怕的情绪在屋中蔓延,令身边的沐瑶都心生恐惧。
“师姐………”
“她不是凤舞。”
沐瑶吃了一惊,慢慢回忆起了从前,猛然失声道:“是了,凤舞海量,她却说自己酒量不好。凤舞爱极君临渊,她方才却说您和君临渊才是一对,纵然失忆,可习惯和本能是丢不了的!”
她缓缓转身,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眸中怒意凛然,语气薄凉。“她唤我左神女,凤舞待我,何时这般客气过?明日郊游,她恐怕另有文章。”
“师姐放心,她既登门相邀,咱们正好以郊游为饵引开君殿下,凤亦然他们,自会好好做事,不会有问题的。”
“夜深了,你也去睡吧。”
面对她的驱赶,沐瑶似乎想说什么,可望着她清冷的背影,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关上门默默离开。
待周边终于静下,再无一人之时,她的身子才微微一颤,若眼前所见的凤舞是假的,那么真的凤舞便确实是死了,三年前死在了那道悬崖边,死在她的剑下。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那个总是对她直呼其名,推心置腹的爽朗少女,彻底停在了旧时光里。她低头苦笑,望着手中那盏盛满月光的酒杯,心中竟隐隐刺痛。
如今,她竟也变得贪杯了。
沐瑶没有回房,而是一个人去了城郊,寻了一片无人之地。她将腰间的香囊取下,香囊中不见半点香料,只有一枚白色丹药和半张残页。丹药是临行前师父所赐,而残页则是娘亲生前所留,残页之上,留存着三招功法,那功夫邪异刁端,与碧落宫的路数截然不同。
握着那血迹斑驳的残页,她又想起了逝去的娘亲,忽然滚下泪来,那三招剑法早已深刻脑海,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那时娘亲重病,她求遍府中,却无一人愿意请医诊治,她不得不偷跑出去买药。当她买药回来,以为终于可以为娘亲治病了,可刚一打开院门,便看见父亲的剑插在娘亲的身上,当时父亲用的,正是这三招。
可这分明,是娘亲的武功!
相识于微时,娘亲亲手教给了这个男人,可到头来,他却用她的武功亲手了结了她,了结了自己的妻子,他女儿的母亲,他曾经的师父。
那个时候,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娘亲,一个人哭得声嘶力竭,而那个男人却没有半点的怜悯,看她的眼神厌恶至极,像是在看一团污垢,若不是念着她也算是他的种,恐怕那男人当时就要给她一剑,也送她下地狱去了。
天下男子皆薄幸。
世界之大,唯有左青鸾待她温柔宠溺,也唯有左青鸾才是她心之所钟,可她什么也不敢奢求,那珍藏心底的爱慕,更是不敢稍加表露。只希望漫漫一生,她都能陪在师姐的身后,无声守护,让师姐能更顺畅地去走她想走的路。
在师父的安排下,师姐注定要入主君武神殿,要成为君临渊的灵妃,但如今君临渊的视线已经转向三年前的旧事,娘亲曾经历的不堪,她不能让师姐也去遭受。
回忆一幕幕翻涌,逼得她的剑猛然一震,浓烈的杀气远荡而去,惊飞了林中宿鸟,每一声尖锐的鸟鸣,都仿佛在应和她的恨怒,在暗夜中汹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