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时,凤舞便来相邀左青鸾如约同往,沐瑶却因养伤没有随行。待出了院门,发现君临渊早在外面等着了,三人便同乘一车。
左青鸾与君临渊皆沉静少言,唯独凤舞夹在中间,一路说说笑笑,调和着略显尴尬的气氛。可行到一半她便借口有东西忘带,要二人先去城郊,自己随后追来。
君临渊虽知她是故意为之,但想到今日若真要与左青鸾撕破脸,难免会顾及不到凤舞,还是让她待在府中好些。而左青鸾同样也想着,府内有沐瑶守着,便心无挂碍的随君临渊出城去了。
凤舞快速赶回府中,想着那尊煞神总算离开了,她的灵脉废损严重,仙灵果虽已入体,但要使灵脉完全苏生必须炼化仙灵果,使仙灵果与灵脉相融,在体内生生不息。
这些天她如坐针毡,生怕君临渊一时心血来潮要探她脉相。如今有左青鸾绊住他,自己才能腾出时间,一旦炼化成功,便能“毁尸灭迹”了!
她动作轻悄地直奔娘亲的屋子,以免惊动了风浔玄奕他们,在美人娘亲全力的掩护下,依巴老头教她的法子去炼化体内的仙灵果。
炼化到紧要关头,风声中拂来淡淡杀气,屋顶上轻微的瓦砾碎裂声,让凤舞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来人扑到眼前她们处境危矣,只希望风浔、玄奕二人能及时察觉,尽早相救。
黑衣人自屋顶一跃而下,只听一声震山巨响,房门登即碎裂,眼见身后退无可退,凤舞只好挺身挡在娘亲面前,正要召火云巨鹰救命之时,一把折扇隔空飞来,迸出漫天灵光,将她和娘亲牢牢护住。
“凤舞不必紧张,我等奉君老大之命护你周全,定不会让你损伤分毫。”风浔以扇遮颜嘻嘻一笑,看向对面时,目光却陡然变得凌厉。“何方宵小,快露出你的庐山真面目!”
随后飞身而起,与玄奕共同夹击那黑衣人,二人皆是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高手,此刻一同出击,那黑衣人显然有些吃不消。交手不过数十招,便已然显露败势,眼见无法得手,虚晃一招之后立刻飞身而逃。
他们刚生疑心,凤舞便遭遇行刺,这黑衣人招法诡异,功力又极为深厚,多半就与当年凤舞引爆真血一事有关,玄奕哪肯轻易放手?便示意风浔一同追击。
凤舞见他们都离开了,不由得狠狠松了口气,赶紧回身继续干活,也懒得去想那黑衣人之事,对她而言,如今最要紧的是修复灵脉,其他的一概不是大事。
……………
眼下春光乍泄,万物从寒冬中睁眼,再现了往日的鲜活,青黛的山色捅入云端,渺渺白雾之下小草吐出嫩芽,花蕊含苞欲放,露水一颗颗悬坠枝头,随着林鸟的振翅滴落尘埃。
边城竟有如此仙境般的存在,刚一踏上草地,展望周围,君临渊不禁赞叹,为了绊住自己凤舞还真是花了心思,不仅选了这样一个风景绝佳的所在,竟还把城主拉了过来。
君临渊没有拒绝城主的献媚,坐在提前备好的太师椅上,将刚煨好的热茶沏了一杯,递给面前的左青鸾。
“神女觉得这里如何?”
左青鸾接过热茶,却没有立时便饮,只是随手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很好。”
“神女怎么不饮?莫非是嫌在下的茶沏的不合口味。”
“太烫而已。”
“烫?”君临渊轻挑了下眉,微微一哂,“神女是碧落宫最鼎尖的传人,乾元大陆上年轻一辈的翘楚,一身水系灵术出神入化,一杯热茶而已,应当不在话下吧。”
一番恭维的话,听来却极为刺耳,她自修入灵尊尾阶,数年间再无寸进,这是天下众所周知的事情。
“殿下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君临渊淡淡而语,“今日左右无聊,愿与神女比试一二。”
比试?
左青鸾眉头轻蹙,有些不太理解他是何意,然而还未等她说出什么,君临渊已然引动四方灵力,化为一道雷霆,劈向她身边的天河剑。
天河乃碧落宫圣物,更是历代宫主传位凭证,师父信任她才将此剑交由她随身而配,又怎能允许此剑有任何闪失,不得已只能挥手来挡。
只一个试探,君临渊便已明白,修为停滞的这数年,左青鸾其实早已有了破阶的实力,可大概是心结太重的缘故,才一直未能有破阶的机缘。
也正是因此,导致左青鸾的灵力相比其他普通的灵尊尾阶要深厚许多。即便他已是灵宗中阶的修为,今日若真要与之分个输赢也并不容易。
可是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左青鸾逼至极限,以探查她体内有没有火系灵力的痕迹,如何能够点到即止?倘若三年前的事真是左青鸾所为,那么两人应当是交过手的,她的体内一定存有火系灵力的些许痕迹。
心念一定,君临渊竟召出灵剑诛天,左青鸾以碧落宫顶尖防御术法玄冰罩,勉强将那霸道一剑挡在身外。
时至此刻,若再猜不出来君临渊的用意,那她左青鸾可真是浪得虚名了。因冷冷一笑,“既然殿下执意赐教,我若一味藏拙退让,未免有隐技自珍,不敬殿下之嫌了。”
“如此甚好,再来!”
君临渊爽朗一笑,执剑欺上。
左青鸾本就有意要拖住他,此刻情势所至,哪里还会再留余地?指尖剑气一泄,百里冰封,千里雪飘,天地间茫茫然一片。
然而与此同时,千百电光抽天而起,嘶吼如龙,在那寒冰世界中横冲直撞,自混沌之中接引天光,以雷霆之威倾倒而下,令人不敢谛视。
眼前之敌强悍如此,左青鸾却只是从容一笑,驱剑如洪,心念所向之处,银色剑芒便如原上杂草随风而长,又如深海碧波浩荡不息,将那盛极一时的电光裹缠消弭,吞噬无形。
乾元大陆上极负盛名的两大天才,竟然就这样对峙起来,天河与诛天,在各自主人的驱使之下各展锋芒,彼此争鸣。两人从云间到幽谷,从山巅到林间纵情驰骋,相持了百招上下竟还是未能决出胜负。
若论剑法和灵力,左青鸾自是不及君临渊,但在灵尊尾阶困了多年,她也并非只是蹉跎时光而已,这数年游历大陆,为百姓驱除妖祸的同时,她也遍访大能,阅尽万水。一遍遍的打磨之下,她的招法早已精益求精,灵力也远超所属之境界。加之天河在手,她调用灵力便不再仅受自身所限,而是可以引诸天地,还诸天地。
取法自然,才是真正最上乘的修炼之道。一年前,她赴北海斩蛟,无意在海边一块礁石上,看到了那传说中乾元第一人的牧九州生前所留下的一道剑痕,由此而悟。
三百回合过后,左青鸾受境界所限,灵力渐显不足,君临渊抓住机遇全力相逼才险胜一招,然而也仅是胜了这一招而已。面对此情此景,君临渊着实有些意想不到,此等实力,大概比起碧落宫宫主也不遑多让了,何况乾元大陆上那一众后起之秀。
放眼天下,能勉强胜过左青鸾的只有他与御冥夜,即使是风浔玄弈联手,恐怕也办不到。
道了声得罪,他便探出一指点向左青鸾的眉心,动用君武一族独有的秘术寻灵诀,以巡察左青鸾三脉七轮,左青鸾不动不闪,任由着他的窥探。一刻钟后,心中猜测未被证实的君临渊反而放下心来,选择罢手。
“君殿下想看什么,不妨直言。”
“你功法如此奇绝,似乎并不囿于碧落宫这一脉,我有些好奇罢了。”君临渊淡淡言道,尽量解释自己方才的唐突举动,言语间不无赞赏。“以阁下之造诣,称得上这世间最深不可测的灵尊修士了。”
左青鸾微微低头,右手下意识摩挲起了左腕处的血纹白镯,眸中笑意恬淡,其实无论君临渊今日如何试探,都注定无果,因不动声色道:“殿下过誉了,青鸾实在惶恐。”
眼前之人举止温雅谦和,娴静如娇花照水,她的心性,她的功绩,天下间早已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如他所想那样不堪呢,当年之事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是他狭隘了。
想到此间,君临渊渐渐开始释怀,无论如何左青鸾都是一个可敬的对手,随即便一笑,邀她入座对饮。
酒意浓处,无尽惆怅便滚滚而来。
他虽为圣君独子,乾元大陆上人人都尊他一声圣子殿下,然他生母早已故去,又为继母所不容,导致他在君父面前日渐失宠,自幼被贬去蓬莱阁学艺,各中辛酸实难与外人道清。
身在其位,他不得不时刻小心思量,处处谨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错引来祸端。唯有这颗真心,自幼年起便给了凤舞,此生再不会收回。
“我与凤舞早有婚约,虽然现在她不记得从前之事了,可我心里总是一切照旧的。今生今世除了她,我不会再娶旁人为妻,还望神女早日看清,莫要再芳心错付,徒添烦恼。”
左青鸾微微一笑,举杯敬道:“这个倒是可以请殿下放心,我自有我要做之事,从未肖想这世间爱欲。愿殿下日后鹏程万里,所求成真。”
君临渊愣了片刻,开怀道:“神女不困私情,不贪红尘,在下自愧不如,愿以此薄酒为敬,也祝神女心愿得遂,大道终成。”
说完便也举杯,杯盏相撞之间,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