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外的凉亭里,城主久侯他二人不至,匆匆赶来察看,见两人已醉的人事不省便命人送了回去。待君临渊一觉睡醒,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他找遍了宅子,不要说秋灵、夫人以及凤舞,连风浔和玄奕两个家伙都没了踪影。很显然,他们不在的时候,这里出了大麻烦。
看来这边境城里,还藏了某些他还未察觉的危险角色,于是火急火燎的找上了左青鸾。
左青鸾同样是刚刚睡醒,迷迷糊糊间听到敲门声,立刻捏了个法诀打理了下仪容,方起身开了门。
“圣子殿下?”
“凤舞,风浔、玄奕,以及侍女秋灵还有夫人,统统不见了!”
左青鸾暗自不解,凤舞她们不见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那对兄妹图的就是这个。可风浔和玄奕二人又怎会一起消失呢?他二人的修为可不低。
“殿下莫急,碧落宫在此有些根基。我这便着手去查。”
“多谢,那位城主昔年受过我母族大恩,我也过去问问。”
说完,君临渊立即飞出了院墙,直冲城主府而去。
左青鸾转身拿剑,正欲唤沐瑶同往,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有动静,担心之下,她不得不强行入内,这才发现沐瑶根本不在房中。
房中的被褥茶盏,丝毫没有动用的痕迹,也就是说沐瑶昨晚并未回房,她的心瞬间便有些慌了。
难道沐瑶也出事了?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出门,去寻碧落宫设立在边境城的分舵,命令弟子全力搜寻众人下落。
凤舞、秋灵以及夫人的下落并不难寻,毕竟凤琉在行事之初根本就没打算遮掩,而是大张旗鼓将凤舞迷晕,然后吹锣打鼓地送到了巡游至此的辰王驾前,满城的百姓都看见了。
风浔和玄奕有些波折,毕竟擒下他们的人,乃是暗夜幽廷的少主,御冥夜,可总归还是找到了。
唯独沐瑶,她苦寻数日都无结果。可是到了第八日,沐瑶却自动现身了,只是观其脚步虚乏,身形迟缓,应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看着一直沉默的沐瑶,她心中固然有气,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心与后怕。沐瑶本就有伤,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要是伤势发作该怎么办?要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要是……,太多的万一,令她不敢再想下去。
庆幸的是,沐瑶回来了,可不幸的是,沐瑶是带着更重的伤回来的。也许,再不幸一些,小家伙回不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这些天你在哪?”
她紧紧握拳,以镇定心中那些翻涌的杂念,眼眶微红了几分,却还是尽量平和地去问。
沐瑶默默低头,面对左青鸾的盘问,咬着嘴唇不敢答话。
此时此刻,沉默无疑是一件伤人的利器,左青鸾上前一步,弯腰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看向自己,呼吸间略略急促起来,“你身上的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沐瑶还是一言不发。
“说话!”左青鸾的语声陡然严厉起来,水袖拂动之间,桌上的杯盏飞了出去,四处蹦开的碎片格外锋利,其中有一块弹到了沐瑶腿上。
碎片割开了肌肤,深深地嵌在肉里,嫣红的鲜血立刻染红了裙角,沐瑶忍痛跪着,丝毫没有声张。
盛怒之下,左青鸾没有留意到她越发艰难地神色,只是抓起她的手探查脉象,这一查之下,方才得知伤她的正是蓬莱阁功法。
此地除了君临渊,通晓此脉功法的便只有风浔和玄奕两人,而君临渊那天又恰好被她绊住,也就是说她不在时,沐瑶擅自与那两人交了手。
身上的伤,应该就是那两人留下的。可以沐瑶的修为,若真与其对抗恐怕不会全身而退,可是现在,沐瑶平安回来了,风浔和玄奕两人却落到了御冥夜的手里。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即便沐瑶守口如瓶,她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了,震怒之下,抬手一记耳光打了下去。
啪!
一记清亮的脆响在屋中炸开。沐瑶的头重重一偏,那冷汗淋漓的苍白脸颊上,登时肿起五道鲜红的指印。
打完这一下,左青鸾忽然便愣住了,过往沐瑶跟随她修炼,并辅佐她处理门中诸事,无论有任何疏漏,她都不曾动过手,可是今日……
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握着发烫的掌心,完全忘记了呼吸。
滴答,滴答。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坚硬的地面,碎开,然后又聚成一片。沐瑶的头越发垂的低了,双手紧紧攥着,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就长远来看,这个错值得去犯,这个险也值得去冒,只要能帮到师姐,她有什么委屈不能受,又有什么是不能舍的呢?
包括这条命。
想到此间,竟叩首长拜道:“沐瑶违背门规,擅自与他人动武,愿领师姐责罚。”
这一句请罚的话,沐瑶说的颇为慷慨,却让心中郁结的左青鸾气笑了。
擅自动武?
倒是挺会避重就轻。
若她所料不差,沐瑶应当是提前探得御冥夜的到来,所以才与风浔和玄奕交手,将他们一路引向御冥夜的方向。而这样做的目的,应当就是为了将那两人从凤舞身边引开,好让凤亦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借婚假之名将凤舞献于辰王,以抢夺凤鸣剑。
可功法是骗不了人的,只要一交上手,以沐瑶的实力,最多坚持二三十个回合就会暴露身份,根本不足以拖延到御冥夜的介入。
除非是有人帮了沐瑶,而这个人,一定是知道她们的谋划,所以才有意配合,又或者,沐瑶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受那人指使。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许多值得深究的地方。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捏开沐瑶紧抿的嘴,将手中的丹药强行按了进去。
“凤舞之事,我已全权交由凤琉处置,成败与否,都该由他二人负责,你不该擅自介入。先把这颗丹药吃下去,然后回房调理内息,晚间待我回来,还要细细问你。”
红肿的半边脸旋即映入眸中,左青鸾不由得心中一滞,指尖下意识的抹了上去,将那下颌处悬挂的泪珠轻轻拭去。叹着气软下了语调:“沐瑶,日后做任何事,都一定要先与我商议。风浔和玄奕,一个是蓬莱阁少主,一个方家独子,那御冥夜则更非善类。你今日能全身而退,不过是侥幸而已,你若真犯在他手里,那时我鞭长莫及,如何救你?”
沐瑶抬起泪眼,语气坚决的说:“师姐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沐瑶绝不会连累师姐犯险。”
“胡说!”左青鸾厉声呵斥,气的险些又要动手。沐瑶身子一颤,当即又吓得不敢答话了,满眼委屈的看着她,心里着实有些想不通,明明都已经消了气,师姐怎么又动怒了?
看她这般,左青鸾不得不又耐下性子,道:“别说是御冥夜,就算是有圣子身份的君临渊,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不惧一拼。可我纵能拼得一死,也未必能保住你的性命。保不住你的性命,我便不知以后该如何活下去了。沐瑶,你是否明白?”
沐瑶听得呆住了。
左青鸾的性格深沉而内敛,心中所思所想鲜少表露于人前,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听到师姐如此动情之语。
自己之于她,竟然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同门师妹而已。
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是重要的那一个。与这件事相比,还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呢?
她当即起身,紧紧抱住了左青鸾,一时又哭又笑。
“师姐………”
左青鸾缓缓伸手,将眼前这个哭的像个泪人一般的小家伙护在怀里,轻轻抚弄她的柔发,温柔笑道:“所以啊,即便是为了我,你以后也不能再莽撞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