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第二章

　　菱璃是这天界独一份的神仙，独特在于阿璃是这三界唯一一个没被命簿记载着命数。我因此在阿璃化形初期同她多有交涉，并与阿璃成就了一段兄妹缘分，她的过往也皆由我一笔一字写下。

　　而这桩旧事还要从十数万年前说起，彼时的阿璃已化形数万年，独居在琉璃殿里。那时的云景上神还是医仙，因不愿拘于天界便封了法力下了凡界。

　　原本这样的事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上神之尊下界恐祸乱人界平衡，然彼时尚未接任天帝之位的天界大殿下睿渊下凡历劫，正巧最后一世便是修仙门派的弟子。天妃娘娘存了私心，暗地里促成了云景下界一事。

　　云景临下界之前找我喝了一回酒，同我讲他承了天妃娘娘这个人情，顶多便是在大殿下历劫之时替他挡道天雷罢了。我思虑他封闭法力一事，他摆摆手让我不必担心，他更想偷得几日自在，况便是为天雷所伤，又能多偷得几日。

　　云景略一沉吟，他说大殿下历劫也不至不济到需他处处帮扶。我便也放下心来。

　　阿璃那时已成我二人的酒友，她在琉璃殿后院的桃花林子里埋满了酒。她平日里以酿酒当消遣，琉璃殿里埋不下，便又在凌云殿里埋了半院子。那是我喝过最醇香的佳酿。

　　云景并未同阿璃话别，他说他闲散爱自在，不愿困在规则之中，亦不能囿于情爱之间。这话我并未反驳，凡事自当看破不说破。

　　我替云景将告别信交给阿璃，阿璃正在埋酒，将手上的泥尽数抹在了我的袖子上。我捏了个咒把袖子弄干净，帮她把酒坛埋在土里。阿璃读了信后问我为何天界之人喜欢扎推下界，我说大约命数如此牵扯到了一起。

　　阿璃后来在琉璃殿里几日闭门不出，然后在司命殿对着我坐了一整天。她也惯是会在这种时候追着我唤哥哥，然后我便不得不答应她。

　　我同天帝陛下回禀此事，陛下向来对仙人修行之事多有宽容，阿璃纵多有特殊，但陛下还是应允了此事。

　　我又将此事飞信给下界的云景，云景第一时间回信给我，他觉此事也并无不可，只是唯恐阿璃的下界方向不可控。

　　果然，阿璃下界之后的去向，我全然不得踪迹。

　　后来我在所有的可能里将阿璃找出来时，后续之事已没了转圜。

　　云景下界担了老本行，在蓬莱做闲散医仙，却不想掌门在他下界第二年便飞升上界。他图省事选了掌门师叔一身份，然后便在下界第二年不可推辞的当了蓬莱掌门。

　　而阿璃，下界之后便成了被遗弃在蓬莱山门，云景收入门下抚养长大的弟子。

　　说来也巧，云景在成为掌门之后收了两个徒弟，其一是阿璃在凡界的师兄，现任天界药王殿医官的云逸。另一个便是阿璃，云景为她取名云凝。

　　我从阿璃下界之日出生的所有人中筛选出无前生后世之人，从中排除了初次下界历劫的仙人以及掩盖仙界魔界耳目想要隐居避世的精怪妖魔。

　　我找到阿璃时，她已结识了睿渊历劫的第三世，昆仑派弟子谢珩书。虽说是年少初识，但这年少的初识便为云凝往后的奋不顾身拉开了序章。

　　情之一字，沾之，便再难脱身。

　　我在寻找阿璃的时候才突然想到她想要下界的原因。她在化形初期，懵懂又带有一身神力，不期然遇见了睿渊。

　　彼时睿渊不过五万岁，已经是沉稳无趣的性子。那时的阿璃总能让睿渊没有表情的面具分崩离析。后来阿璃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睿渊的亲事，是与天妃娘娘母族凤凰族的分支鸾鸟族的公主指腹为婚的亲事。

　　阿璃从睿渊处得知此事属实，然后便疏远了睿渊，是极小姑娘性子的任性，亦是极昭然若揭的喜欢。阿璃从这之中伤了心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我原以为经过了数万年她许已放下，然不料她从未放下。

　　我以为云凝遇见谢珩书一事是苍天给予阿璃一个成全，后来，我便在无限后悔当日的瞎以为。

　　阿璃以云凝的身份活了二十年，我只来得及参看后十年。这十年，我亲眼看着云凝从俏丽温然的蓬莱云医一步步走到病弱缠身，那是云景都没能治好的凶险恶毒。或许，这便是云景这十数万年间都再不行医的原因，或许，这亦是云逸至今仍只做医仙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