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这位大祭司一身梅花酒一样清冽的气质,还是玉笛在月色下自然散发的温润冰凉触感,总之,在笛音停了足足有半分钟之后,付灵珠才回神过来。
她刚刚……忘词了。
所以,接下来的那句“爱到万年,谁又看得见,纠纠结结前生的思念”并不是她唱的。
付灵珠挑眉,双手环胸,道,“你也喜欢现代歌曲吗?”
仙乐摇摇头,“没有,我刚来这不久,他们说这里是21世纪,我只觉得,离我们南越国好远。”
女孩有些好笑地看着脚下,问:
“刚来不久,就买得起车了?你这辆车我不知道叫什么,但是肯定不便宜。怎么,你们神仙也眷恋这三千红尘啊。”
“我是为他而来,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回到原来那个属于我的世界,我就得永远待在这了。”
付灵珠笑嘻嘻地说,“那不是更好,你不是会法术吗,要不然你变成一个男孩子吧,我缺个哥哥。”
她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实际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就像观音、如来,但是你显像有啊。别担心,我不是蕾丝。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愠怒的脸,没有哗哗的雨点。
仙乐如沐春风的话送到她耳边,此时像是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成了,白乐天在浔阳黄芦苦竹宅外的“呕哑嘲哳”。
大祭司说,好。这个女人竟然说,好。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值得她这般牺牲色相?
付灵珠那颗有意想捉弄的心,忽然熄了火。
“那你变成他吧。”付灵珠很干脆利落地说。
这个“他”,便是问天了,半人半妖的怪物,但是没关系啊,他长得帅。文字的世界,当然没法从字里面描摹出问天的轮廓。
可是荧屏上的人物就不一样了,他们有情有爱,有分歧有厮杀,才得以成为鲜活的血肉。
只是,荣狄王和仙乐这一对,成了付灵珠永远的意难平。没有哪个帝王愿意为了美人舍江山的,多的是为了江山永固,拿美人换的。
可是荣狄不,天下百姓可以唾弃他,大祭司不可以。
是不是古今都如此啊?一样的月圆,一样的相思。
“那我们走吧,你不是说时间来不及了吗?前几天看新闻,央视主持人说近来地球有彗星来临,这是一个契机吧。”
“又刚好撞上盂兰盆节,我以前是不信鬼神的,因为害怕那种独立游离于人世之外的类似于意识的物质,可现在,我成了唯心主义。”
问天过来,牵着付灵珠的手,也不知是本身的数据库,还是无师自通,他竟为她护顶,很绅士的举动。
付灵珠不是佛教徒,也不信穆斯林,所以这个礼,她是受得起的。在五星酒店,这项服务是正常操作,可惜那些穿着西装的门童总是带着职业的微笑。
可能一般人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可是付灵珠不是一般人,至少她在导游界算是老人了,说句干脆的,是服务行业的老油条。
这种笑,她见多了,因为每每在处理游客信息反馈表,看到上面的恶评、差评时,她都是这么赔笑的。往往呢,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因为古人说了嘛,伸手不打笑脸人。
只是,缺了真诚,多了份市侩圆滑。
可是问天这个动作,礼貌又温暖,是的,那是一个有温度的表现。不是客套,不是公式化,而是让她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家人。
仿佛,付灵珠真就是他妹妹,亲妹妹。
“哟,副驾驶是谁的专属?”
倒是没有不满,只不过小女生心态,觉得这个位置是女朋友专属的,韩剧看得太多,脱离现实了。
而且本来就是俩女的,没必要吃这把干醋。
他只是淡淡道,听话啦,副驾驶安全系数比司机位还低。于是,付灵珠像现代某集团老总视察工作一样,半眯着眼坐到了后座最中间的地方。
“系好安全带。”
“知道啦,专心开你的车,你这神仙话好多啊,问天才不会像你这么啰嗦,男生呢,还是高冷禁欲一点好,难不成你想当中央空调啊?”
付灵珠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可是她已然感受到了风驰电掣。
这说法似乎很矛盾,打个比方,公司团建大家举着红酒杯相互cheers,还有每年出去旅游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可是集合开会、加班加点总显得漫长无比。
才过去五分钟,频繁看手表就已经三、四次,直到老板眼神凶狠地瞪你,才悻悻地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可是,相同的时间里,加一天班和旅游一天,它难道不是等量的吗?
有一个有趣的实验,叫薛定谔的猫,就是把一只猫放入有放射性元素的密闭容器中,如果元素衰变,那么猫死;如果不衰变,那么猫活。
所以在没有打开容器之前,根据量子力学,是两种现象同时存在的,即猫理应处于死猫和活猫的叠加状态。
可能这所谓的感觉,以及时间的运动,便是如此。
“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什么是多宇宙理论?”问天似笑非笑地说。
这个大祭司,不但容貌变了,连声音也跟着成了男音,但是还挺好听的。没办法,付灵珠既是个颜控,也是个声控。
应该很难有人拒绝这般洋洋盈耳的声音吧。
车窗是关着的,反色玻璃上的景象,倒映出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好多瞬间擦出火花的物质,游移着,绵延着,像天体中的某一种,但绝非雷电。
接着闪现出大片亮晶晶的小东西,不是钻石,不是星星,也不是萤火虫,它像是一种很稀有的存在。
是从来没有被人们发现的陨石,还是深埋于地下的矿物质?
付灵珠有些迷糊,刚想点点头,在这时忽窥见车内的后视镜里,问天竟然是……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一个剧烈的颠簸,可能是磁场太强的缘故,她瞬间昏睡过去了。
“欸,醒醒!”
问天的呼唤,也没能让付灵珠立刻醒来。
那辆纯黑的车,在彗星来临之际,在那条神秘的黑洞里穿梭着,像是太空漫游,身体失重……
仿佛一场前戏,开始,付灵珠回到了七岁那年,在老屋的化妆镜前,她看到了一条柴犬。很可爱的柴犬弟弟,白色的,毛摸起来很舒服,还会微笑。
为什么那么确定是七岁呢,因为那年她那件昂贵的苹果连衣裙还没有被可恶的老鼠咬掉,扣子都那么好看,晶莹得如清晨刚刚洗净的红富士大苹果。
水渍都还在,微光折射出另一个小小的世界,让人想到了B612小行星。
最重要的是,付灵珠知道她自己在做梦,但怎么也无法苏醒,就像是被困在里面了。
画面一转,溪水流动,古寺钟鸣,暮色里透着禅意。但是付灵珠可不管什么禅意不禅意,她在水里挣扎着,她的身体被青绿色的水草缠住了。
薄暮冥冥,倦鸟归林,整个山涧呈现出奇异的色彩来,没来由地,付灵珠想到了李碧华很多小说里的鬼魅。
如果看过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和徐克的《青蛇》,或许会对这个女人有点印象。她太神秘了,神秘得网上甚至没有年龄、相貌。
那妖刀一样的文字,舔以女人的温柔细腻,情爱,透着夜班三更的冷气。秋水一样点到即止的神色,一丝浅笑让人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