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冰冷的电子音机械地响着,一点一点充斥了这静到极致的病房。
毫无疑问,这是间单人病房,除却花瓶里那几枝早已枯萎的雏菊,整间病房寻不出另外半抹鲜亮颜色。
临窗那张床上躺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双唇毫无血色,透着些许绀青,搁在被外的右手腕骨伶仃,骨节凸出,布满了针眼。
瞧着已是副行将就木的样儿,要不是床头那台仪器还余着几根象征着生命的波浪线,她看上去就和死人没甚么分别。
这般死寂并未持续很久,睡梦中的女孩似乎梦到了什么,惊惧地厉害,双手胡乱挥舞着,喉间溢出一声声短促沉闷的喘息,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是憋得泛起了层层青紫。
床侧仪器也在此刻发出了巨大的警报声,屏幕上的波浪线剧烈起伏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跌落谷底,趋于平静。
“砰”病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行穿着白衣,带着口罩的医生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开始对病床上的人进行抢救。
贺兰溪陷入了一片黑沉的梦魇,饶是她如何挣扎,咽喉处始终像有一只大手扼住,使得呼吸愈加困难。
眼皮似有千斤重,即使感受到有刺目灯光笼在脸上,却也无法睁开一分一毫。
就像是个溺水之人,明知前方一线便是生机,却被湖底水草缚住了四肢,怎样挣扎都是徒劳,只能被扯着沉往更深处的湖底,眼睁睁望着那缕光芒越来越远,最终化为一道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视野渐趋变暗,她的意识亦模糊起来,浮浮沉沉间,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过去的十九年。
老娘怎么就没谈个恋爱呢…
意识弥留之际,贺兰溪模模糊糊地想着。
也不知道这十九年日夜提心吊胆是为了什么…到头来竟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一次 …真是白活了…不甘心啊…老娘不甘心啊!!!!
“嘀——”一声长鸣过后,仪器上的波浪线终于归于直线。
“主任,病人生命体征已经消失。”
“通知家属办理后事吧。”
周遭一片漆黑,贺兰溪眼耳口鼻里都像漫着一汪温热的水,迟钝得厉害。
过了不知许久,头顶忽地投下一束朦胧的光来,那光线落到水底时已然淡到了极点,却也将上方那块水域染上一层浅浅白光,连带着贺兰溪那荒芜的视野也明亮了几分。
或许趋光永远是天性,在这束光的笼罩下,贺兰溪原本业已四散的意识竟隐隐重新聚合。对这道光,她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强烈渴望。
随着意识逐渐回笼,遗失的五感也在寸寸苏醒,这一苏醒,四围八方的压力扑面而来,直欲将其绞杀。
贺兰溪的求生欲在此刻陡然攀至巅峰,她竟挣开了束缚着四肢的水草,拼尽全力向那道光源追逐而去。
光源愈来愈近,视野也愈来愈清晰,甚至还听到了久违的人声,即使隔水听不真切,却也给了她莫大鼓舞。
终于,她破水而出,因长时间闭气而刺痛不已的肺腔里涌进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她大口大口呼吸着,耳畔那如隔云端的人声也在此刻蓦然清晰起来。
“少主醒了!”
“快去禀报阁主!少主醒了!”
一阵嘈杂人声直接涌入她的耳际,许久未闻人声的耳膜一时承受不了这般吵闹,隐隐胀痛起来,她皱了皱眉,费劲地掀起了眼皮。
视野里率先出现的是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影像,却看不出形貌,她努力睁大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看清楚这色彩缤纷的一大片竟都是人。
形形色色,穿着各色裙裳钗环的女子,在她床前挤做一团。见她醒来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其中有几个还落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少主,您可终于醒了!”
“可把我们都急死了…”
……
叽叽喳喳的人声吵的她头昏脑涨,只干瞪着眼睛看向这一片花红柳绿,半个字也憋不出来,脑子里弹幕却刷得飞快。
她们在说什么?讲道理为什么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还有那几位哭的稀里哗啦的大姐,你们演的也太真情实感了吧?大可不必啊姐妹,导演不会涨群演工资的!!!
贺兰溪从左到右瞧了一遍这些女子,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
眼下…这他喵是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来和她解释一下?
她不是已经嗝儿屁了吗?
贺兰溪有太多太多疑问萦绕心中,但在这么多殷切目光注视下,她竟一句也问不出口。
“阁主来了!”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面前挤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忽地潮水般分开,辟开了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来。
一位气度雍容华贵堪比人间富贵花的年轻女子匆匆而来,在贺兰溪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袅袅行至床前,一把搂住了她。
“儿啊!你终于醒了…急死为娘了!娘还以为你就这么去了…呜呜呜…”
猝不及防之下,贺兰溪被按进了女子怀里,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柔软触感,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还没待她暗戳戳再蹭两下,就被美人口中吐出的晴天霹雳砸了个正着,登时石化。
这瞧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美人,竟是她…娘?!
一时间,贺兰溪僵成了块儿木头,直挺挺地杵人怀里,手脚都不知往哪搁…一通哭诉后,女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望着贺兰溪茫然无措的模样,更是忧心,忙放轻了声音,小声询问道:“吾儿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她还未说话就见女子变了脸色,冲周围人冷声道:“没听少主说身体不适?一个个挤在这里作甚?”
不同于对自己的和声细气,此时女子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众人被她气场所慑,忙一窝蜂地散了。
遣走了周遭的人,女子才转过头来,怜惜地理了理贺兰溪的鬓发:“月牙儿先休息吧,娘晚点儿再来看你。”
这时贺兰溪总算从先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顺从地点了点头。
女子笑着替她掖了下被角,这才阖门去了。
留贺兰溪一人仰天长叹:我的老天爷…这都什么和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