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女子吩咐了,周遭安静的很,一丁点儿人声也未传进来。
倒方便她想事情。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眼前情况,还没待她想出个什么甲乙丙丁,困意却先人一步袭来了,就着房内燃着的怡人熏香,她大头一歪,径直睡了过去。
睡还不打紧,关键是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也叫贺兰溪。只不过此贺兰溪非彼贺兰溪,人家不仅身体健康能跑能跳,还是个富二代。
她是江湖五大圣地之一长生阁的少阁主,先前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是她的亲娘——贺兰清。
先不提长生阁地位有多高,势力有多大,单论个人而言,贺兰少主便真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不仅人生的美,个人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自幼根骨奇佳,于习武一道天赋极高,被下山游历的妙音师太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年纪轻轻,一身功法已臻化境,比其连挑十三高手毫发无伤的娘亲都有之过而无不及,堪称是长生阁开宗立派以来最负盛名的天才之一。
但即使是这样的天才,也有着致命缺点。
贺兰少主虽于武道造诣极高,却在长生阁本门心法长生诀的修习上屡屡碰壁,甚至修炼速度还不如普通二等门徒。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堂堂长生阁少阁主,竟连本门功法都修行不好,还怎么继承祖业,怎么御下服众?
她娘虽然从未说什么,可贺兰少主自幼心性就高,绝不容许此事发生,是以自己偷偷闭关,潜心修炼长生诀,却不料执念太重,一朝走火入魔,险些丧了性命。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丧了性命的,否则她一孤魂野鬼也不会在这个躯壳里。
到这儿,记忆戛然而止,想来是因为贺兰少主身死之故,这记忆便也停在了此处。
说起来贺兰少主这十九年,过的也着实让人唏嘘。
整日不是练武就是在去练武的路上,正是涂脂抹粉,春心萌动的大好年纪,却在妄空山这终年鸟不拉屎的地儿,素衣散发,粉黛不施地陪着那枯枝老树,料峭寒风蹉跎人生。
好好一妙龄小姑娘,愣是到死都没能感受下红尘滚滚,爱恨情仇。
这点倒是和她十分相似,不过她是受心疾所限,而贺兰少主,则硬生生凭着一身凛然正气,将一个样貌才情皆是当世前茅的绝世美人活成了个清心寡欲的尼姑…
从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本事了…
贺兰溪痛心疾首,叹了口气。
换做是她,早就仗着这脸面家世出去祸祸了,别说什么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便是效仿山阴公主面首三千怕是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当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有钱有权,有颜有才的贺兰少主了。
登时头也不痛了,心也不梗了,浑身上下神清气爽,连走火入魔剩下的后遗症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贺兰少主英年早逝,想来定然也是不甘心的对吧?”她转了下眼珠,唇边泛起一抹狡黠笑意,“常言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好从别的方面找补了…”
“只要我贺兰溪活着一天,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一定替你睡遍天下美男!”
“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浮夸了?”她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后才犹豫着开了口,“要不,改成广开后宫?”
“反正就那意思,你懂了就行,当然,至于那什么…长…啊对,长生诀,我也会尽己所能,修习成功的,你就放心好了。”
决定完毕,贺兰溪长舒了口气,转头就欲爬起身去寻镜子。
甫一动作,尖锐刺痛沿着四肢百骸瞬间传至全身,扯得她面色都白了几分。
嘶…竟小觑了这伤…想来也是,电视剧里走火入魔之辈没有一个不灰飞烟灭的,眼下这身子不过是筋脉受了些损伤,小命儿功力俱在,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开眼,高抬贵手了,再哔哔赖赖可就委实有些不识抬举了。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派,贺兰溪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只惆怅了一分钟不到又生龙活虎起来,借着床柱支撑,咬牙切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还没待她有下一步的动作,房门就被敲响了。
“少主可是醒了?婢子奉阁主之命前来送药。”
“进来吧。”她估摸了下从床榻到妆奁之间的距离,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刚做好心理准备松开倚靠,门外婢女捧着一方托盘抬腿进来了。
“少主今天的药里放了甘草一点都不苦——”苦字尾音还未说完,婢女就瞧见了她的动作,当即一声惊叫,飞身上前将人搀了回来,“少主您可不要想不开啊!孟谷主说您只是一点小伤,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想不开了?贺兰溪刚想开口,一通劈头盖脸的劝诫就砸下来了,直把她人都砸懵了,她愣愣地由着婢女扶自己坐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姐妹,你的嘴是租来的吗?叭叭叭叭跟个连珠炮似的,咋的,急着还啊?
可小婢女并不能感受到她的怨念,依旧用豌豆射手看了都会羞愧而死的语速絮絮叨叨。
贺兰溪只得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技——无敌霹雳螺旋之高考英语听力聆听法,又用了十二分的专注,才勉强跟上她小嘴叭叭的速度,眼见着小婢女就要换口气继续,她慌忙出声制止:“停!”
小婢女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贺兰溪和她对视着,一时靓女语塞。
总不能解释说我只是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吧?那我少阁主的颜面置于何地?威严何存?
“…药端过来吧,过会儿得凉了…”思虑再三,贺兰溪决定换个话题。
婢女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将右手托着的木盘递过来。贺兰溪探头瞧了眼,顿时被那黑漆漆汤药散发的郁苦气味儿给逼了回来。
“不苦的,孟谷主知晓少主不喜苦味,特意添了几钱甘草在里面。”婢女变戏法似的又从袖里取出一个玲珑瓷盒,“还有这胭脂梅子,也是给少主中和苦味的。”
被小婢女这般殷切的目光瞅着,贺兰溪也不好表现的太怂,只好故作淡定地接过来:“良药苦口利于病,有劳宋谷主了。”
说着,心中暗自打气,贺兰溪,你从小到大喝过那么多药,怎能被区区一碗中药吓退?再说了,不是加了甘草吗,还有梅子,没什么好怕的,干!
药甫一入口,她就后悔了,中药她喝过不少,这么苦的还是头一遭遇上…不是说加了甘草吗?加在哪里了?他mua的加了个寂寞…但此时药已入喉,再打退堂鼓已经没有意义,她索性一闭眼一狠心,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去了。
婢女适时递上了胭脂梅,贺兰溪手指蜷曲许久,才遏制住想要伸手的欲望,轻轻将空碗置于盘上,硬气道:“区区苦味,何惧?拿走。”
婢女十分听话地将瓷盒收了起来,连带着空碗也一并收走:“那少主好好养伤,奴婢告退。”
??这就走了?你好歹意思意思劝一下啊喂!怎么这会儿子干脆利落起来了?望着婢女远去的背影,贺兰溪嘴角抽搐,心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没有梅子,我会苦死的…她顶了下上颚,直被那股子漫开的酸苦逼得眉头紧锁,双目翻白。
那劳什子孟谷主,你最好祈祷别让我逮到你,否则我非劈了你不可!
贺兰溪心里嘶声呐喊,面上却依旧四平八稳,一派高人风范,端的是冷艳逼人。
小婢女临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