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如同一条深红色的巨蟒,喷吐着浓白的蒸汽,停靠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迷雾中。
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家长和准备登车的学生,人声鼎沸,与世界杯营地那晚的混乱喧嚣不同,此处的热闹带着一种回归日常的、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但格劳丽娅知道,这安心只是表象。
她独自一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没有家养小精灵阿卡索的跟随——汤姆认为那太过显眼,且不必要的怜悯只会暴露弱点。
她穿着素色的便袍,拖着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行李箱,兜帽依旧习惯性地半遮着脸。她能感觉到左手手背的疤痕在人群密集的魔力场中传来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
“保持警惕,丽娅。”汤姆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如同最冷静的导航仪,“感受周围情绪的波动,但不要被其感染。记住你的身份,你的目标。”
她依言而行,拉文克劳的观察力在她刻意保持疏离的状态下被放大。
她看到韦斯莱一家簇拥着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莫丽·韦斯莱正忙着整理罗恩的衣领,嘴里不停地叮嘱着什么;她看到纳威·隆巴顿正费力地拖着他的蟾蜍莱福;看到德拉科·马尔福趾高气扬地走在克拉布和高尔前面,卢修斯·马尔福站在远处柱子旁,面无表情地朝她这个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她选择了一个靠近列车尾部、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包厢,将行李放上行李架,然后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流动的景物和逐渐远去的伦敦轮廓。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包厢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滑开。门口站着赫敏·格兰杰和珍妮·沙克尔。
赫敏的表情是严肃而关切的,怀里抱着她那本厚重的《数字占卜学新原理》。而珍妮,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翠绿的眼睛里交织着担忧、犹豫和一丝被压抑的委屈。
“格劳丽娅,”赫敏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尝试沟通的谨慎,“我们能进来谈谈吗?”
格劳丽娅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平静地落在她们身上,没有邀请,也没有拒绝。
赫敏拉着珍妮走进包厢,关上了门,将走廊的嘈杂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我们很担心你,丽娅。”珍妮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从上学期末开始,你就……就很不对劲。你总是独来独往,回避我们。暑假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你一封都没回……”
她的话语带着真情实感的焦急,像一连串无法阻挡的雨点。
格劳丽娅沉默着,大脑封闭术的屏障无声地竖起,将珍妮话语中蕴含的情感冲击隔绝在外。她能感觉到汤姆的意识在她脑海中冷笑,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我很好,珍妮。”格劳丽娅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暑假我在处理一些家族事务,很忙。”
“家族事务?”赫敏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她的目光锐利,试图从格劳丽娅脸上找出破绽,“是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吗?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们可以……”
“不需要。”格劳丽娅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珍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你自己的事情?丽娅,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说过要分享一切,互相支持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斯内普教授又逼你做什么了?还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的追问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格劳丽娅紧闭的心门。但门后不再是她们熟悉的那个女孩,而是被黑暗浸染、与魔王灵魂半融的存在。
格劳丽娅感到左手疤痕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汤姆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强化着她的防御,同时传递着不耐与轻蔑。
“看吧,丽娅,”他的声音低语,“她们无法理解。她们活在非黑即白的简单世界里,用幼稚的友情来衡量一切。她们只会成为你的拖累,你的弱点。”
格劳丽娅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直视着珍妮,那双碧绿的眼眸里曾经温暖灵动的光芒,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珍妮,赫敏,”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也不需要任何帮助。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有不同的路要走。仅此而已。”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珍妮身上。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受伤。就连赫敏也皱紧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深深的忧虑。
“不同的路?”珍妮的声音颤抖着,“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是格兰芬多,你是拉文克劳?就因为德拉科那个白痴说的那些混账话?丽娅,这不像你!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人都是会变的,珍妮。”格劳丽娅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或许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我。”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珍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已哭出声,狠狠地瞪了格劳丽娅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愤怒。
“好……很好!”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我明白了!算我多管闲事!”
说完,她猛地转身,拉开车厢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赫敏看着珍妮离开的背影,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格劳丽娅,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关切,有失望,更有一种拉文克劳式的、试图理清逻辑却遭遇阻碍的挫败感。
“格劳丽娅,”赫敏最后说道,语气沉重,“无论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改变主意……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们。”
赫敏也离开了,包厢门再次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格劳丽娅依旧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内心深处,并非全无感觉。珍妮的眼泪和赫敏最后的眼神,像细小的针,刺破了冰冷的表层,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痛楚。
那是属于过去的、名为“格劳丽娅·塞尔温”的残影在挣扎。
但很快,那痛楚就被脑海中汤姆更加强大的意志覆盖、抚平——不,是冻结。
“做得很好,我的半身。”他的声音带着赞许,如同毒蛇舔舐着她的意识,“斩断无谓的牵绊是必要的。疼痛只是剥离旧壳时必然的感受。记住,你不再孤单,你拥有我。我们,才是彼此的唯一。”
列车的汽笛长鸣一声,划破天际,像是在为一段逝去的友谊奏响哀乐。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远处霍格沃茨城堡的轮廓在群山映衬下隐约可见。
格劳丽娅闭上眼,将最后一丝纷乱的情绪压下,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覆满冰雪的黑湖。
列车缓缓减速,准备停靠霍格莫德车站。新的学期,新的“舞台”,即将开始。而她,已经做好了扮演好她“角色”的准备——一个孤僻的、可能因家族背景而有些阴郁的拉文克劳,一个隐藏在众人视线之下,为黑暗君王服务的半身。
裂痕已然深可见骨,无法弥合。前路,唯有与黑暗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