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下一子。
琵琶声换调,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少年闭目倾听,摇头晃脑,咂摸道:“以势克敌,不断挤压敌人的生存空间,限制敌人的发展。棋盘上棋子星罗棋布,不断交织纠缠,可深算谋略取胜,可轻狂霸道取胜。只有想不到取胜之法而无做不到取胜过程。”
话锋一转。
“不过执子下棋,别总想着扮猪吃老虎,小心哪一天真被人整成猪。”
“下棋就要心狠手辣、辣手摧花,择阴残手段,尽杀伐之事,万不可心慈手软、放虎归山,必做到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
“不以率领己方千军万马张狂,不以身处敌方百万雄师中畏缩,唯以直捣黄龙给予致命一击为快事。”
明世隐饮了口茶,道:“下棋本是静心之举,你有些极端了。”
弈星点头,开口道:“下棋不争,在无可无不可的转换中谋求得失,在无为无不为中判断价值,要有超脱轻灵的细琐,还要注重悠久的传承,这样才能静心衍生出上古阡陌的田园隐逸图。”
“是啊是啊,没人比你们更懂下棋。”少年战术后仰,十分克制的伸个懒腰。
他看灯,眼中流光溢彩;他看天,眼中星光璀璨;他看棋,眼中黑白分明。
“我在稷下与庄贤者手谈二百七十局,二百七十局全输,无一胜。”少年骄傲的说:“我当之无愧的臭棋篓子!”
棋艺如此差的人,怎么可能和一位自出洞来无敌手的大师对弈一更天?
弈星抿唇,求助的目光投向明世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
少年狭促的目光自师徒二人身上不断往返,勾唇一笑,单薄的眉眼邪气顿生,猫眼里的金眸亮了亮。
少年在身上左摸右摸上摸下摸,最后还是搁同伴身上掏出一颗椭圆的东西,手一挥。
明世隐伸手接住直愣愣的朝他面门砸来的东西,狐疑的看少年一眼。手心的触感坚硬,还飘着一股甜气儿,拨开油腻的纸,是一颗棕黑色的松糖。大街上十个铜板一袋的松糖。
“一块儿松糖就想收买我?你当我是什么?”
如今的局面不比以前简单,各路枭雄隐忍不发,兵马粮草准备足了,就等着兵戈相撞的一声,扯着旗子摇威呐喊;如今的局势也比以前明朗,没有“神”的指手画脚和推波助澜,帆船沟通大洋彼岸,文明交流的不只是琴棋书画,还有武力和政治。
但凡人终究是凡人,而方舟也终究是神话故事,少年光脚的不怕穿鞋,明世隐却拖家带口,要为尧天的成员谋一份出路。
少年嬉笑着拖长音调:“反正不是小呆呆。”
明世隐沉默良久,道:“痴心妄想。”
不知他说的是少年昔日提出的计划,还是企图利诱的行为。
少年通透许多,也不如以前那般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得了话音手一抚衣袖,道:“千万不要后悔呀,小明。”
明世隐含着糖,甜腻的味道直冲灵海,让他不禁怀疑这到底是糖还是甜的要命的毒药,道:“还是那么自负……确认过眼神,是我要找的人。”
少年一笑,“谈谈合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