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就如暮色,昏昏沉沉一团漫在天边,日头一落便看不到了,日头一出又换了个样。只有在某一日看到不一样的暮色时,才发现,原来以前的暮色是怎样怎样。
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只有等到过去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过往?
长安国色天香的牡丹正在绽放,盛开的娇艳花朵一日比一日更盛,花瓣如天边火烧云的霞光,浓烈的芳香自女王的枕边流到溪边浣纱的少女手上。
云中漠地的海市蜃楼吸引着过往旅人,灼热的日光肆意侵占边疆,黄沙里的枯骨映着骆驼脖间系的铃铛,黑鸦的鸣叫与商人的呼唤声一样悠长。
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且无法复制的过往,无法割舍,无法遗忘,组成诗的篇章。
轻狂快意仗剑天涯,一剑破万法受人敬仰。
幡动心动了悟苍生,一灯传诸灯桃李天下。
忍辱负重依附盘生,一将功成万骨枯。
千里奔袭战火纷飞,一人涕泗如丧家之犬。
白日里有人一雪前耻,仇家的血洗涮去往日的耻辱,武将的盔甲冰冷,自肩膀一直包裹到手掌的第一指节,但心中火种永世不灭。黑夜里有人嘶声呐喊,在暖风熏得富人醉的庭院里,看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饮酒作乐,手捧百两白银,颤抖的声线如破旧的风箱,在浓稠的黑夜里同鬼魅诉说,字字沁血,声声泪下。
透明的泪冲淡殷红的血,晦暗的灯点亮初夏的夜。
闲敲棋子,看大唐盛世,牡丹遍野,勾唇却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虎目里的少年盘腿坐在弈星对面,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自陶罐里捏出棋子,白皙的手指按在棋盘,将黑棋往前推两格,鎏金的眼眸眨了眨,唇边噙着抹狡黠笑意。
少年说:“我听别人说围棋是仁者之静,象征自然无穷,可惜我天资愚钝,至今也没明白这话的半分意思。”
弈星抬手,落下一子,沉默的恍若一尊雕像。
一旁观棋的明世隐面无表情,冷的如水下千万年不化的冰山。
裴擒虎用手肘捅了捅公孙离,“怎么看?”
公孙离摇头。
月上柳梢头,无约的人在三更天准时而至。两个身高相仿的人悠然自得的进了这一方小院,宽大的兜帽笼罩全身,不见手也不见脚,更遑论脸,黑漆漆的如地狱里爬出的鬼魂。
其中一个鬼魂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约摸十五六岁少年的脸,笑吟吟的看着明世隐,鎏金的猫眼里映着豆大的灯火和居士阴沉的俊脸,点名杨玉环弹琵琶,自己和弈星对弈一局。
牡丹居士看着少年笑得欠揍的脸,生生捏碎了青花瓷杯,琥珀色的茶水污了干净的衣衫,引得少年笑得越发灿烂。
从未见过首领这么人性化表情的公孙离和裴擒虎面面相觑,暗暗猜猜这夜半而至的少年到底是何方人也。
如今琵琶已过四曲,而棋局还未分出高下。
面貌藏在兜帽里的人道:“四更天了。”
诡异的声调冰冷且无机制,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人。
少年摸摸了棋罐上腾云驾雾的两条龙圆睁的龙眼,拍手笑道:“棋场如战场。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言毕,黑子稳当当绞杀一大片白子。
弈星无动于衷,捻了颗白子,这尊大理石雕成的塑像,精致昂贵,任红尘滚滚,沧海桑田,只沉浸在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