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4

时间的洪流在倒卷，星辰的轨迹被强行扭曲，发出刺耳的、令人神魂欲裂的尖啸。路安感觉自己像一片投入狂暴熔炉的雪花，创世神力构筑的永恒神躯正被无形的、恐怖的力量一寸寸碾碎、剥离。那是天道意志的怒火，是法则反噬的酷刑。每一寸神骨都在哀鸣，每一缕神血都在沸腾蒸发。痛楚超越了感知的极限，唯有那一点“回到源头，拯救苍生”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死死维系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坠落，永无止境的坠落，穿过冰冷刺骨的时空乱流。

当那足以撕裂神魂的震荡终于停止，路安发现自己蜷缩在一片湿冷的、散发着腐烂霉味的黑暗中。他试图撑起身体，剧痛立刻从四肢百骸炸开，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钝刀在体内搅动。他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属于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却过分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曾经浩瀚如星海的神力，此刻只余下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暖流，在残破不堪的经脉里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流淌。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那无处不在的灼痛与滞涩感——神罚的烙印，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脆弱。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过脸颊。指腹下的触感光滑，却不再拥有神躯那非人的完美无瑕。曾经流淌着月华光辉的银发，此刻也感知不到。路安心念微动，体内残存的那丝神力艰难流转，一层无形的伪装覆盖了真容。他站起身，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牵动着遍布全身的裂痕。他倚靠着冰冷的、长满滑腻苔藓的墙壁，喘息着打量四周。

这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地牢。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食物腐败的酸臭、垃圾堆积的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却令人本能不安的霉味。腐烂的菜叶、沾满污垢的破布、碎裂的瓦罐……各式各样的秽物随意丢弃在角落。这里显然是王宫最底层仆役也不会轻易踏足的阴暗角落，是被遗忘的垃圾场。

––地牢深处––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成黏腻的污垢，牢牢糊在冰冷的石壁和生锈的铁栏上。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臊、腐烂的食物和伤口化脓的恶臭，浓重得几乎能压垮人的肺腑。唯一的光源是高处那扇狭小的铁窗，吝啬地漏进几缕浑浊的灰色天光，无力地照亮漂浮的尘埃。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昏暗中，蜷缩着一个幼小的轮廓——贝尔格莱德。

他被塞在一个特制的狭小铁笼里，笼条粗得如同儿臂，上面沾满深褐色的污垢，那是日积月累、层层叠叠的干涸血迹。小小的身体赤裸着，勉强蔽体的破布条被污秽染得看不出原色，紧紧贴在皮肉上。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皮肤，上面遍布着鞭痕、烫伤、抓挠撕裂的伤口，新旧叠加。最可怖的是左臂上一块巨大的溃烂，边缘焦黑翻卷，脓液和暗红的血水正从中缓缓渗出，沿着他嶙峋的肋骨蜿蜒而下，滴落在身下同样肮脏的干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