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章

东华帝君其人，向来喜爱圆毛。

在那远古洪荒的战场之上，他曾换过几匹威猛坐骑，清一色全是圆毛。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点喜好是因何而起，总之，今日他见到这一只小红狐，便再也移不开眼，心中更是十分欢喜。

只是，这只小狐狸睡在青丘地界，还是一只幼狐，可有家人亲友，又是否愿意随他去往太晨宫做他的灵宠，他竟是一点也未作考虑；心中已然将这只狐狸视为己有，抱着它的姿态更是万分从容。

心情愉悦的东华帝君，抱着小小红狐往狐狸洞的方向走，走到一座草亭边，见狐狸洞中的老树仙迷谷匆匆赶来。迷谷见到东华帝君微微一愣，再往他怀中的小狐狸身上一瞧，又是一愣，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扭头望了望帝君身后的重霖，方躬身行礼：“迷谷见过东华帝君，不知帝君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东华帝君边抚着手中红狐，边亲切回应：“本帝君此来，乃是为了见一见青丘女君。”说着往身后重霖身上一指：“略备薄礼，以示天族与青丘交好之意。”

前来接引的老树仙迷谷，眉头紧紧皱到一处，吞吞吐吐应道：“女君她，她眼下不方便见客。”

东华见他神色为难，晓得青丘之人向来不爱与人交际往来，虽他高高在上惯了，从未吃过闭门羹，眼下被一小小女君拒之门外自然心生不快，但一垂头望见怀中小狐狸，心情复又轻松，还有两分庆幸——便极大方地说道：“既然女君不便，本帝君过阵子再来拜访。”说着转身便走。

迷谷见他似要将小狐狸抱走，也顾不上尊卑礼数，叫了一声：“帝君，这小狐狸……”

东华帝君停住脚步，回身望着迷谷挑了挑眉，脸色冷冷淡淡：“这只小狐狸，本帝君很喜欢，要带回太晨宫亲自抚养。”顿了顿又说道：“你替我同你们女君通禀一声罢。”说完，竟不待迷谷开言，闪身上了云头，径直往天宫去了。

迷谷望着遥遥飘走的金色祥云，苦着脸望着重霖：“你家这帝君，怎么这样霸道又不讲道理？”

重霖跟着叹了口气，点头称是：“谁能想到他失了记忆，还是对帝后这般执着……你带我去瞧瞧小殿下吧，我多日不见他，很是想他，茶茶将他照顾得可还好？”

迷谷见重霖轻描淡写便将帝君方才那桩丑事揭过，不免有些忿忿难平，偏他又晓得那是他家女君的王夫，即便偷走小狐狸，似乎也难以报官追究，只得叹了口气：“小殿下呀，好得不能更好了——只是，眼下整个青丘，不论打架吵架，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了……”说着掰起指头算了算，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算起来已经到了放学的时辰，他也该从学里回来了。前些时日，白奕上神刚去过一趟族学……”

重霖一惊：“可是他在学里调皮，被夫子责骂了？”

迷谷连连摇头，说道：“你晓得，从前姑姑四叔和凤九小殿下，成绩总是吊车尾，又爱调皮闯祸，夫子成天来狐狸洞告状，那时候总是白奕上神去领他们回来，回来之后少不得要挨一顿打。那日白奕上神去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我瞧见他连当日打凤九小殿下的那根藤杖都带了去，不过，回来的时候上神牵着小殿下，可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重霖连声追问：“那他去学里，究竟是为了何事？”

迷谷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夫子说，他在青丘掌族学近二十万年，从未教过这般聪颖的学生，叫白奕上神，好好替小殿下找一位神尊拜师，休要平白耽误了呢。”

重霖愁眉舒展，嘴角也挂上了笑意：“帝君他什么都能做得极好，小殿下自然也……”突然感受到迷谷射过来的视线满是忿忿不平，忙笑道：“帝后聪明过人，小殿下自然也是十分聪明的了。”

迷谷点头咕哝道：“这还差不多。你不晓得，小殿下小小年纪，却心思极重，自当初百岁时追问爹爹娘亲的事情被白奕上神训斥责打过一次之后，这几百年来再也不曾提起——眼下凤九小殿下虽然偶尔会醒来，他也从不晓得他时常抱着的小狐狸便是他的娘亲……”

重霖心里一酸，抬手抹了抹眼泪，催促迷谷快走：“帝君眼下也醒来了，沉睡三百年，修为恢复了大半，不晓得多久能记起帝后的事。按理说依照帝君的修为，折颜上神的丹药亦困不住他的神识，当日在碧海苍灵被我们制服，实在是帝君过于虚弱的关系。”

迷谷抬了抬眉，口快地问道：“你难道不晓得，当初折颜上神违背誓言用了个恶咒才封住帝君神识，改了他的记忆？此咒据说无药可解，否则，眼下折颜上神大可以制一丸丹药让帝君服下，一家三口团聚，岂非皆大欢喜。”

重霖哑然半晌，过了许久才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不晓得，帝君他此行来青丘，乃是为了向帝后提亲……”

迷谷嘻嘻一笑：“他刚醒来，便想要求娶青丘女君么？难怪方才抱着小殿下就跑了……”

重霖与迷谷边走边说，不觉已来到狐狸洞外：“他是要替元贞与帝后做媒，才来到青丘——天君不晓得他暂时无法恢复记忆，否则定不会任由他胡来。”

迷谷大惊：“替元贞向凤九小殿下求亲？他就不怕被凤九小殿下赶出青丘，以后再不许他踏入此地半步吗？”

当日东华帝君陪着凤九在青丘小住，迷谷和重霖可是亲眼见到东华黏在凤九身旁，万般宠爱痴缠，一刻也不忍心分离，就连凤九上学，他都舍了一张老脸定要亲自相陪——眼下他记不起前尘往事，倒是可着劲想将自己钟爱的帝后转赠他人，倒教人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重霖与迷谷面面相觑，哑然无话。就在二人立于狐狸洞外愁眉不展之际，一朵小小的祥云刚刚好落在洞口，从云头上下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儿来，一头银发清冷，眼若星辉，鼻梁端直，一点薄唇紧紧抿着，显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重霖望着他，眼睛一亮，唇边顿时现出笑意。这个人，是他家的小殿下，自帝君醒来之后，他便未能找到机会下来看他，实在很有些煎熬。他生得这样好，又聪慧过人，重霖仿佛能望见许多年后他的小殿下神姿翩然令苍生拜服的模样，唇边笑意更盛。

这小人儿见到迷谷和重霖，笑着作了个揖：“重霖，你又来看我啦？”

重霖一见到他，满腔心事尽数抛到九霄云外，献宝似的打开手中礼盒：“小殿下，我给你捎来一些九重天上新近流行的糕点，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你瞧瞧可还喜欢？”

迷谷瞧不上重霖那一副讨好卖乖、欢喜无限的模样，哼了一声：“什么样的糕点，有凤九小殿下做的好吃？”

重霖还未说话，见到小殿下抬眼瞥了迷谷一眼，虽未发一言，那眼神却自带三分威仪，硬生生让迷谷住了口，重霖心里更乐，上前牵了他的手往狐狸洞中走去：“走，我们去看一看茶茶。”

重霖无视身后迷谷射出的眼刀，心花怒放，暗道小殿下真不愧是帝君的儿子，无论是在智力还是气势上头，碾压青丘毫无压力。只不过这种话，重霖只能在心里想想，更无法牵着他回九重天炫耀一番，着实是恨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