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格伦芬兰高架桥的火车站下车,城区早已不见,被绿芜平替,演化出数座海边的高塔与海鸥。被欺骗的艾玛郁闷地抱着她的《月亮与六便士》,垂头丧气地在前方带路。
她走得实在有些慢,有好几次杰克都要超越她了,又刻意放缓脚步,与她保持一步之遥。
“伍兹小姐,表演完了就走快几步吧,我知道您很受挫了,否则我就要用导航来打破这宁静和谐的氛围了。”杰克终于忍不住开口,诡计被揭穿的艾玛停住脚步,猛然回头威胁:
“别说话…!再说话我就把您带到无人知晓的深林里,让您被野猪啃得尸骨都不剩。”“噢好吧,我其实挺想尝试一下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艾玛无计可施,迈开步伐,兴许赶紧走到故乡才能使他罢休。可杰克却突然沉吟了,他既没有环顾风景,也没有紧盯着她的背影,只剩潜意识在前行。
她远眺到多年未见的故乡的轮廓,记忆的枷锁仿佛被插上钥匙喷涌而出,心底忽生种亲切的熟稔,叫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可莫名消失的风吹草动使艾玛疑心,回头时便看见杰克竟落后于她。
“您怎么了,先生?”
于是她停下来等他,摇晃的裙角轻触眼底,对方这才如梦初醒,匪夷所思地露出笑容:
“没什么,感谢您,伍兹小姐。”“我又怎么了?”空气愈发不寒而栗,犹带阴险毒辣的笑脸,赤裸地挑拨起数星期前他们对峙的回忆,那是场彻骨的阴雨。
“感谢您给我提供了一个创作的绝佳灵感,如果他们还没搬离波特里的话,很快您便能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见这幅作品了。”就在他说话的片刻,艾玛努力要去回想刚才说过些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您既然无意间知道我曾为画家,就不想一睹我的作品吗?”
“我自然是期待的,先生……可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了,只好等待那天的到来了,您要记得提醒我。”最后她选择接受这平庸的波澜,并尝试令它滋润心房。
他们走着,走过野草茂盛的油柏路。
几处田垄与绿树昭示波特里小镇的抵达,金黄色的麦香洋溢群山。在歪曲的牌匾前艾玛驻足,久望着交错的阡陌路径,努力与幼时的回忆勾连。
她还是决定,先循着记忆找到曾经与爸爸妈妈共同居住的房子。庆幸的是,她真的凭借前院内的那棵不朽的果树找着了;不幸的是,这栋屋子早就搬进新户人家,甚至她昔日游玩的失乐园的墙壁,被人用油漆画上他们一家四口的涂鸦。
窗帘被磊落大方地束起,玻璃也擦得很干净,屋内随处可见的是小孩子的玩具。看到这幅景象,艾玛不禁鼻尖泛酸,却只能以沉默来控诉苦难。
为了不让杰克起疑,她率先向他提出:要不去别处看看,说不定能寻到什么线索。
可她挣扎着扭头的动作早就被人深困眼里,包括她盈于羽睫的露珠,与她非因羞怯而泛红的双颊。然而对方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任凭她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