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咚咚咚咚……“妈的，修什么玻璃地板！艺术家了不起啊！”

高跟鞋在玻璃地板上敲出的声音让江聊烦躁，更烦躁的是江聊还要一只手死死的压着她的裙子以防走光。她都怕自己摔死在行间，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小小步地再跑快点。抛开这可恶的地板，江聊其实是带着不高兴接的这个项目，这会心里一片骂娘。

为什么呢？因为她江大小姐正在休假啊！

原本已经化好妆卷好头发要和几个狐朋狗友去857的，被主任临时一个夺命call把假期毁了，江聊想起那个电话就气的咬牙切齿，她们主任总是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专门欺负她这样的职场小白兔。老狐狸在电话里也笑眯眯：“小江啊，我们市新城区那边的行间艺廊知道吧？今年的艺术展是他们承接的，今天他们负责人打电话来说这次艺术交流是有日本来的客户的，需要翻译，你看你跑一趟吧，那边有一些资料你需要去拿一下。……是是是我知道你休假，这不是休假回来也要参加工作吗？你专业那么好，你可是我们顶梁柱呢。你快去吧，陈总不喜欢人迟到，所以你还要抓点紧。”

操！老狐狸轻飘飘的几句话让江聊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到新城区，这会还得走这什么鬼地板。

江聊就希望一会那个陈总屁话不要多，她可以拿完资料立马走人，这会外面天都黑了，一会还要再开一个多小时车回去，真的真的就不要说那么多屁话。

进门前，江聊拉了拉衣服，又拿纸把自己嘴巴上的牛血色口红擦了，从包包里掏出来一支摩卡色涂上，虽然和眼妆看着不太搭，但是总好过被客户以为自己吃了孩子好。

一切准备就绪，江聊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好听的声音：“请进。”

江聊走了进去，客套地说：“不好意思，我是WWC的日语部翻译江聊，抱歉让您久等了。”

那个人没有回他，还是低着头正在整理桌面上的文件，花花绿绿的展览品资料被他拿右手一点点分门别类整理好。

奇怪，两只手不是更快吗？

江聊觉得这个人就是故意在磨蹭时间，想到一会的857心里来了点气，又讲了一遍，这次声音更大了：“你好，我是WWC的日语翻译江聊，抱歉让您久等了。”抱歉两个字发音还格外重。

……人家并不鸟你好吗！江聊就这么站着，心里简直是尴尬plus。

那个人终于理好了所有的材料，然后抬起头看着江聊开口道：“你确实让我等了很久，不过资料我已经理完了，你可以带走了，抱歉临时让你过来，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可是江聊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在那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江聊的心里就炸了，还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你你你！是你啊！”江聊讲话都不太利索了，竟然是那个大帅哥。

陈听白一点都没想起来站在办公桌前这个让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妖艳女孩是谁，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是没有这号人的。不过也难保不齐自己心里不记事呢？出于礼貌和好奇，他还是开口问：“江女士是吧？我们见过面吗？抱歉我最近事情太多了，脑子有点不好使。”

他他他他竟然忘了自己了，好气啊，自己还帮过他那么大的忙，江聊急得跺脚，问陈听白：“你忘了吗？上周，在医院，你轮椅没电了！我给你推下楼去的，你当时还脸红了！”

现在也脸红！江聊说完才发现，这男的脸红的不行，眉毛拧着。

江聊的妈妈在人民医院里是神外的主任医师，那天江聊是顺道去接妈妈回家吃饭的，下车前给妈妈打电话，没接，按照惯例江聊知道肯定自家老妈是还没下手术台，决定还是先去她办公室等着。

沈医生因为要带学生的原因，主动将办公室搬到了住院部，江聊每次来住院部找沈医生的时候都走的飞快，因为她不太喜欢酒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次也一样，抬着头直直往前冲，然后，然后悲催地撞到东西了，或者说她撞上什么东西了。

江聊抱着膝盖揉了好久，才注意到，自己撞到人家的轮椅了。

——曹，不会撞坏了吧。

果然，被这么一撞，人家一只脚都掉踏板下了，就这么点在地上。江聊才拎起那个人的脚刚要把脚放到踏板上，头顶上就有人说话了。

“你还好吗？我轮椅后面有个背兜，里面有云南白药，你可以拿出来用。”坐轮椅上的陈听白先开的口，这个小姑娘走路的时候风风火火，完全没有看前面的路，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就撞上了。

虽然定做轮椅的时候说的好听什么什么高科技材料，多情巧，可是自己这是实打实的金属，人家的是软绵绵的肉啊。

江聊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走路不看路，这会已经没有多疼了，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不疼的。”边说边把这个人的脚放到踏板上，只是站起来还是觉得好疼啊，又蹲下去接着揉膝盖。

陈听白看她还疼的龇牙咧嘴，更觉得抱歉了，讲话都满满的自责：“你快自己拿吧，我真的不方便所以拿不到，是因为我横在路中间你才撞到的，不然这样你去挂号拍片，我赔你医药费和精神赔偿。”

江聊立马站起来忍着疼走了几步从兜兜里拿出云南白药撩开裤脚喷，然后说：“多大点事，被你说得跟交通事故一样了，现在好啦。不过为什么你轮椅停这啊，看护你的人呢？”

江聊一看这轮椅就知道眼面前这个人绝对瘫痪位置不低，身边绝对不会没有人看护的。

陈听白的脸很红，有点不好意思的那种样子，低着眼睛说：“我……轮椅没电了，平时照顾我的那个小伙子老家有点事，这两天回去一趟，今天是司机陪我来的，我也没想到轮椅会没电，只是例行检查我就让他回去了，没事一会他会来接我的，他看我一直不下楼会来找我的。”

——啊，原来是个要强要表现独立的残疾小哥啊。

江聊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估摸着自己妈妈还不会那么早下手术台，便弯下腰尽量与陈听白保持实现齐平，对陈听白说：“那他找你多麻烦？医院那么大，等找到你了你身体还受得了吗？你检查晚了吧？那你给你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把你推到一楼，就当谢谢你的云南白药？”

女孩子突然弯下腰来，与陈听白距离大大缩短，陈听白都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白花香，很少有人和他凑那么近，特别是异性，陈听白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不过确实如果等司机找到他了，他真的可能就坐不住了，鬼使神差，竟然答应了面前女孩的想法，像傻子一样说了句谢谢。

陈听白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再看看眼面前的女孩子，里面穿着短短的紧身短裙，脸上画着浓浓的还带着闪片的妆容，不过可能又赶着来见自己，外面又搭着一件比较正式的小外套，嘴唇上的口红估计在进门前才换的淡色，看起来有一种很不协调但是又很妙的美。

真的实在没有办法把她和那天化淡妆的脸盘子重叠在一起。

而且那天是真的很丢人啊，等司机接到他的时候，他摸了摸下面，纸尿裤都已经饱和了，还好自己争气还没有在人前遗漏出来。

陈听白用手撑着轮椅，微微调整了身形，努力坐直起来，对江聊说：“我想起来了，那天要谢谢江小姐，桌子上的资料你带回去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打电话问我，时间还有三天，应该没问题吧？”

江聊听到对方想起自己了，心里高兴起来，面对工作也没那么大意见了，赶紧掏出文件夹把资料收起来，她抬头问陈听白：“我都不知你叫什么呢，而且你让我不懂的问你，你得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说着就掏出手机，听陈听白报来联系方式。

陈听白报了联系方式和名字，私以为已经交代完毕，也不想再耽误人家小女孩的晚间娱乐时间，转着轮椅从书桌后面出来，没想到到门口了，也没见江聊跟上来。

他把轮椅转向江聊，问江聊：“江小姐还不走吗？不是晚上还有娱乐项目么？”

江聊惊讶，她好像没说过晚上要857这件事吧，她问陈听白：“我说过我要出去玩吗？”

陈听白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个小女孩，大波浪，眼线画得上挑，像只小狐狸一样，紧身裙，细跟高跟鞋，这不是夜店打扮才有鬼。虽然自己已经很多年不去了，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当自己“说错”好了，陈听白笑笑说：“我只是觉得晚了，你可能会想要回家了，毕竟工作已经结束了。”

“谁说工作结束了？你都还没带我了解展厅和作品，你就给我一堆资料我哪看得懂？”江聊突然就不想去了，美色误国，色令智昏说的就是现在吧？终于自己也混成了那个为美色插兄弟两刀的人了。

陈听白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对工作那么上心，本以为她迟到对工作的态度是有问题的，才只打算给她资料就行了，竟然主动要求详细了解，陈听白一下子有了精力，点点头答应了江聊的请求，决定带着江聊好好逛逛。

行间是新开发的项目，至今才四年多一点，不过得以依赖这座城市本来就在飞速发展，已经是世界有名的经济之城，人口袋里有钱了自然对美学的追求就上来了，所以艺术品一直都有很好的市场，加上陈听白和合作伙伴眼光人脉都放在那里，这次的展览落到陈听白的行间，一点都不意外。

陈听白带着江聊把几个主要的展厅都转了一圈，放弃了一些专业术语，用江聊听得懂的大白话为江聊讲解。不知道江聊是处于职业礼貌还是真的感兴趣，对好几个作品都赞不绝口，还凑近了仔细看，问的问题也是天马行空，惹得陈听白放声大笑好几次。

陈听白没想到江聊竟然那么有趣。

江聊也一样。

等出了展厅，陈听白抬手一看，已经是夜里快十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新城离主城那么远，小姑娘要独自开车，早知道约第二天了。他和江聊说：“抱歉没收住，讲那么晚，你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可以到家了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

江聊心里可不这么想，她想的是，怎么就结束了？听到陈听白带着歉意的道别，她抓住了小尾巴，开口说：“既然感到抱歉，那正好我还没吃饭，请我吃饭吧？”

陈听白真的怀疑她今晚到底有没有人约了，这回到市区都十一点多了，难不成真的是通宵局？

“你真的今晚不去酒吧吗？可你……明明穿的……就是要去酒吧吗？”陈听白还是问出口，她甚至想问她如果不介意自己可以让胡聪把她送到酒吧门口的。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我朋友用脑电波告诉我，我可以缺席。”江聊你这厚脸皮！！

陈听白瞪大眼睛，现在的年轻人，还能这样的吗？？

江聊又悠悠地开口，接着说：“而且，我的车子也告诉我，它觉得它没有办法把我载回家了，只能让我问问陈听白先生能不能顺路送我一段了。”

“……”陈听白无言以对，他发现他真的老了，他真的一点都跟不上江聊的脑回路。

反而还吃了一嘴尾气，呛得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