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一路奔驰,苗心禾被粗麻绳紧紧捆住,蒙上了头,塞住了嘴,驮在马背上。
自小,苗心禾虽算不上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但因着母亲许氏的缘故,苗家的日子宽裕,所以苗心禾也不是照着普通人家的姑娘养大的,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一路上被颠簸的晕晕乎乎的不提,胸腔还在不停翻涌。
终于,似是到了一片空旷之地,苗心禾被那贼人从马背上扔下,摔在了地上。
苗心禾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是几次也不能,只能用喉咙发出唔唔的声音算是抗议。
那贼人一把挑落苗心禾头上的黑巾,取出了她口中的方巾,用手勾住苗心禾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苗心禾扭头将贼人的手打落,贼人嘴边有了一抹笑:“倒当真是个烈性的女子,有点意思,只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苗心禾环视四周,见这处是个密闭的房子,光也透进的很少,明明是大白天,整个屋子却和夜晚相差无几。
“你究竟是谁?”苗心禾听了贼人那一口粗壮浑厚的声音,竟不像是国朝之人。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得罪了大姑娘,主子最爱重的就是大姑娘了。”贼人已经开始在一旁磨起了刀刃。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吱吱”的磨刀声最为明显,苗心禾心中很是慌乱,却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问道:“你家大姑娘是谁?”
那贼人只答:“你问的太多了。”
苗心禾猛地想起了晏清杳曾教过自己的缓兵之计,于是开口拖延时间道:““我既然已经被你掳到这里,性命即将不保,又为何不明明白白的死?”
“你很有自知之明,只是我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贼人并不理会苗心禾,自顾自的磨着刀。
终于,刀磨亮了,贼人一步步的走到苗心禾面前,看着像是案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的苗心禾,一把砍断了苗心禾身上的麻绳。然后向着苗心禾步步逼近。
苗心禾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眼前闪过无数人的身影,有爹,娘,哥哥,姐姐,大娘娘,六哥,六嫂,却都化作虚无,最后只绘做了一个人影,苗心禾什么也顾不得了,用尽所有力气将心中之人喊出:“韩哥哥!”
话一出口,苗心禾心中也一震,在如此险境之下,自己心中所念,口中所想,只有一人——韩琦!
原来,自己真的爱上了韩琦,可是,如今自己才明白,好像太晚了。
韩哥哥,若真的有下辈子,禾儿一定要早一点遇到你。
苗心禾闭上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
“禾儿!”
苗心禾一懵,这,是韩琦的声音。难道是自己要死了,产生了幻觉吗?
“禾儿!”
不会错,是他来了,他来救自己了。苗心禾心中狂喜,睁开眼睛喊道:“韩哥哥,我在这儿!”
却说韩琦在这附近来回寻找,才发现了这一小屋,又听见苗心禾那一声绝望的喊声,就赶忙冲了进来。
刚一进院子,就与几个贼人正面冲突上了。贼人一时不察,竟真被骑马的韩琦冲撞倒了。
“大哥!这丫头的情郎追过来了!”一个小贼破门而入,进来报信。
原来一直和苗心禾交谈的贼人就是这几个贼人中的老大,此时这贼人也顾不得杀苗心禾了,下意识的反驳道:“你胡说什么!主子让咱们抓的是个妇人,哪会有什么情郎?”
“说,你是谁?”贼人逼问苗心禾道。
苗心禾却是满心都是韩琦的安危,毕竟韩琦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敌得过众多贼人,那些贼人已是反应了过来,一剑刺向韩琦的心口,韩琦侧身一躲,还是划中了手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腰也狠狠磕在了尖锐的石头上。
“韩哥哥!”苗心禾眼见韩琦如此惨状,心中担忧到了极点,眼泪也不住的滚了下来。
为首的贼人见苗心禾这般担心韩琦,心中暗道不好,再次逼问苗心禾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们要抓的是谁,但我尚待字闺中,不是你们口中要抓的妇人。”苗心禾总算回答了,“韩哥哥他更是无辜,你们要杀人,杀了我便是,放过他。”
贼人看着苗心禾眼中的坚定,心中已经明白是抓错了人,但还是不甘心道:“既如此,我就成全你和你的情郎,一同下地狱。”
苗心禾开始拼命挣扎,贼人还以为苗心禾想要逃跑,却见她只是爬到了韩琦身边,搂住了韩琦的身体,脸上扬起了微笑,可泪还是像连线的珠子般滚落:“韩哥哥,对不起,是禾儿连累你了。要是真的有下辈子,禾儿一定早点嫁给你,好不好?”
“禾儿,不要……不要管我。”韩琦半是昏迷半是清醒,却还是喃喃道。
苗心禾握住韩琦的手,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人安心。
“你动手吧。”苗心禾竟突然觉得对死亡不再惧怕,冷冷开口,不愿失了最后的尊严。
“韩中允,苗姑娘!”是赵祯派来的禁卫寻来了。
“大哥,不好了,有大量的禁卫在这儿,我们要赶紧撤了。”
为首的贼人恶狠狠的瞪了苗心禾一眼,知其乃坚贞不渝之人,况又无辜被卷入,心中一软,打晕苗心禾道:“撤!”却未注意自己衣袖中的那份密信悄然落到了苗心禾身上。
钟儿庄。
“韩哥哥!”苗心禾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
“禾儿。”晏清杳见苗心禾清醒了,忙倒了杯水递给苗心禾。
苗心禾却是根本就顾不得这些,拉住晏清杳急急的问道:“韩哥哥呢?他如何了?”说罢又见四周环境陌生,问道:“这儿,又是哪儿?”
晏清杳见苗心禾声音中已带了哭腔,忙安抚道:“你放心,韩中允无碍。只是伤的重了些,还未清醒。至于这儿,是晏家的一处庄子,幽静,离郊外也近,所以就把你们放到了这里先修养。”
“我要去看他。”苗心禾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晏清杳一把按住。
望着苗心禾楚楚可怜的样子,晏清杳终是不忍心:“你要去看,总要换好了衣裳。”
苗心禾很是心急,只是换好了衣裳,连头发都未挽,便急匆匆的冲向了韩琦所在的院子。
“禾儿?”赵祯见着这样的苗心禾也是吃惊,“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就这样来了?”
苗心禾却是根本不回答赵祯的问题,急急的往韩琦身边跑去。
韩琦仍在昏迷之中,口中却还是不住喃喃着:“禾儿,禾儿,禾儿……”
苗心禾闻言握住了韩琦的手,为他哈了哈气:“韩哥哥,我在这儿,禾儿在这儿的。”
“快跑,禾儿,快跑……”听着韩琦即使昏迷仍在关心自己的安危,苗心禾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住的涌出,滴落在韩琦的手背上。
“禾儿……”赵祯看到自己宠到大的妹妹如此伤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阿祯。”晏清杳明白此刻苗心禾只想好好的陪着韩琦,因而拦住了赵祯,“让他们静静待会儿吧。”
赵祯看了眼晏清杳,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一同出了院子。
“太医怎么说?”晏清杳问道。
赵祯摇了摇头:“稚圭的伤很重,尤其是腰部,必须要好好养着,而且就算日后好了,也不免要留下病根。”
晏清杳不免感叹:“禾儿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要多难受啊。”
“官家,已故湖州德清县尉韩球妻孟氏请见。另,当阳郡夫人许氏夫妇也到了。”张茂则禀道。
赵祯与晏清杳对视一眼道:“请他们到大厅等着。”
大厅。
赵祯免了众人的礼。
“官家,禾儿她可平安?”许氏一心牵挂女儿的安危。
“乳母放心。”赵祯安抚许氏:“她无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那就好,那就好。满天神佛保佑我的禾儿。”看着许氏这副慈母心肠,晏清杳被深深触动,便上前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许氏。
“岂敢有劳娘子搀扶老婆子。”许氏听到女儿平安,心中安稳了不少,因而不再失态,恢复了往日的小心谨慎。
“夫人客气了。”晏清杳将许氏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官家,臣妇有话要禀。”一直未曾说话的孟氏说话了。
“臣妇夫君虽早逝,然韩氏一门,门风未变,今日出此祸事,六弟伤重,听太医所述,痊愈之望甚微,遂想要解除与苗姑娘之婚约。”孟氏之言使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这……不可……禾儿已经过了纳征之礼,怎好……”许氏瞬间慌乱了起来。
最后,还是苗心禾的父亲苗继宗的话最中孟氏心底:“夫人,我苗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禾儿也是我们夫妇之爱女,自幼教导,为妇之德绝无欠缺。再者,今日祸事,韩中允不顾自身安危相救,如此恩情,无以为报,那禾儿此生,就必须为韩家妇。”
“苗公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绝非对苗姑娘不满,只是一来担忧六弟伤势不愈,耽误了苗姑娘,二来,也莫怪妾身多思,六弟这婚事委实有些一波三折了。”孟氏委婉的表达了心中所想,着实是句句真心。
眼见事情愈演愈烈,赵祯开口劝和:“韩夫人也莫心焦,事情还未严重到那般地步。”
“是啊,再等等,提这桩事也不晚。”许氏应和道。
“不必等了!”一个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