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火急火燎地到巡捕房,在办公室门口停下,稍微缓会儿气,待气息平缓下来,才一副轻松地模样走进去。
路垚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脑门上。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沉思。
“哎,干嘛呢?”乔楚生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睡了?”
“嗯,打算睡到明天早上了。”路垚眼也不睁,“怎么,那姑娘好不容易要我约到你,这么快就肯放你回来?”
“才没找她去,看到一个熟悉的朋友,就进去喝了两杯。”乔楚生好笑地看着他“这事是过不去了。”
“真没找她?”路垚一下子坐起来,追着又问了句,“不是刻意赴约的?”
“不是。”乔楚生避开路垚的目光,拿过茶壶,往杯子里倒了点儿水,喝了一口,说,“找我什么事?”
这是扯开话题了?
路垚撇了撇嘴,从他手里抢过茶杯,把自己调查的资料甩在他手里,“这是诺曼可能抢到的研究成果列单。”
乔楚生翻开资料,大致浏览了一遍,字是都认识,明目是个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他把资料一合,爽快地说,“行。我立马着手调查。”
他把手一伸要茶,路垚不理,自己把茶水一饮而尽。
“阿斗。”乔楚生啧了一声,转头喊了一嗓子。
阿斗进来看到俩人氛围挺好的,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你照着这上面的明目,一一调查是什么公司申请了专利。”乔楚生把资料递给阿斗,又交代说:“暗地里调查,如果是出了上海的公司就不要轻举妄动,这次要避开工部局。”
“好的。”阿斗利索应声,转身正要出去,路垚把他叫住了,
“阿斗,下次再传递话,不用悄悄地,告我一声,会让你去的。”
阿斗浑身一个机灵,头也不敢回,撒腿就跑。
“嘛呢?”乔楚生靠着沙发,撑着胳膊,笑着怼他,“没劲啊,没完没了啦。”
“就是不舒坦。”路垚又躺会沙发,“你说怎么着吧。”
乔楚生平时怎么泡妞,路垚都没太大的反应。
江湖上做事,谈生意或者打探消息,应酬都是在长三堂,夜总会,百乐门,舞厅这些地方。
虽说穿了这身警服,卸下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儿,但大多正常的生意和事情还是他出面,而且正是因为有了这身皮,身边堂而皇之的诱惑反而多了。
路垚当初跟他说那姑娘约他的事,情绪就不怎么对。
扭捏含糊要问不问,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那姑娘好似和他很亲密。好不容易吐出几句原话,又觉得自己怪没意思,反而怪在他身上,“你怎么什么人都不挑。”
乔楚生时解释了好几句,才确定他是真的明白,逢场作戏不会来真的。
差点就要直白说,他没随便和哪个姑娘睡。
虽然俩人在这事上一个纠着不放,一个费劲解释加保证,俩人却同时默契的没有追问对方:
为什么醋?
为什么解释?
路垚觉得自己没意思,长长叹口气,说回正事,“民商报社。”
“啥?”乔楚生听他前言不搭后语,耐着性子问,“报社咋了?”
“童丽在外国偶然间,同时遇到主编和四少的那个宴会,据说是以这个报社的名义举办的。而这个公司的法人在上海。”路垚自顾自地说了一串儿,好似提的是个陌生人的案子,“你找些自己兄弟,悄悄查查,十有八九是诺曼。”
“好。”乔楚生侧过头看着路垚,脸色很正常,好像没听到童丽的名字,“两边同时调查吧,和这家公司有合作,又买了专利的公司应该和诺曼有深交,对这些公司着重调查。”
“嗯,记得低调点儿。”路垚斜眼瞟了他一眼,嘟囔一声,“装。”
“得了,别在这闹我了。”乔四站起来走到路垚身边,“滚吧,我去忙这事了。”
“拉我一把,没劲儿。”路垚懒懒地看着乔四,手一伸。
“信不信我踹你呀。”乔四稍微俯身,威胁路垚,“这么大个人了撒什么娇。”
路垚不干,收回手,一扭身,整个脸挨着沙发背,“童丽那事,你喝了一个月的大酒,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有什么不能提。你乔探长一往情深,可惜了,情深缘浅,没什么缘分。要我说,当初就该听了我的话,真放不下,就劫狱去。黑白两道,你乔四爷的名号,谁不买账,况且还有白老爷子给你撑着。”
“三土……”乔楚生声线点儿低。
“实在不行,劫了狱,就拖了这身警服,本来也不是你喜欢擅长的工作。离开上海,带着你的童丽,到哪不能一日三餐。”三土自顾说,心里憋着的气,索性一股脑捅破,大家一起别舒坦。
“三土!”乔四楚生轻呵一声,路垚闭嘴了。
他俯身把路垚上半身扶起来,自己蹲下,认真看着路垚,“三土,这不像你说的话。”
路垚眼神躲闪了两下,也不看他,“有什么像不像的,就是我说的。”
“我去长三堂,是要赴你应的约,你用自己名号做担保,应了人,我得替你把这事了了。”乔楚生看路垚不满的神色,叹口气,说:“但我还是没去找她,当初你就觉得我和她亲密,怕你不高兴,就没去,就随便进去喝了两杯而已。”
路垚低着头,不说话。
乔楚生像哄孩子似的语气越发的温柔,“童丽的事,我说过为什么喜欢她,因为她和我很相似,她眼神很让人心疼,我……”
没等他说完,路垚就把他的手扒拉开,头一歪,又靠在沙背上,浑身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抽没了,“你真的很喜欢她。”
乔楚生看着路垚神伤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像是有人拿刀在他心口戳了一刀,又拿针把那些个血肉模糊给缝出个模样,生疼生疼的。
他把手放在路垚手腕,轻轻摩挲,“三土啊,我为什么让自己心动童丽为什么事后买醉一月,你真的要听答案么?”
路垚眼睑微动,神色稍黯,下意识地丢出一句,“走开啦。”
“我要说,你敢听么?”乔楚生认真看着路垚,带着几分热切,还有一分果决。他手上不禁用了几分力。
路垚手腕有点儿疼,他抽出自己的手,避开乔楚生的目光,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乔楚生这分温柔的果决,让路垚第一次有了无望想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