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役很快结束了,毫无疑问的我军大获全胜。就在要离开的那一天的前一夜,军营里面开起了庆功宴。
一向严肃的军营这时候洋溢着满满的喜悦,觥筹交错,欢呼声此起彼伏。
短短几天相处下来女孩已经发现这些人其实并没有一开始认为的那样难以接近,他们只是把自己的温柔都藏在了很深的地方。
在喧哗中,女孩却没有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各种情绪作祟下,她开始找寻他。
最后是在驻扎地边缘看见了那个人。
挺拔的背影一如往常的散发着长年修炼出的少年锐气,但不知怎的,女孩只觉得眼中的他被染上了月光的凄清。
“白……少将?”
“嗯?”闻声转过来的白起看见女孩的时候,眼里还有着没有散去的怀念。“是你,是不是他们太闹了?”
“没事,大家都是开心,终于结束了。”女孩笑了笑,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慢慢站到他身边。“辛苦了。”
“这是他们的功劳,”白起注视着不远处的战场,那里的将士们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好埋葬,但那无法抹去的记忆是无法没埋葬的。白起抬起手将手中碗里的酒倾洒在地面上,清澈的酒水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线,然后消失在这片土地上,这片他们所守护的土地上。
“兄弟们,一路走好。”
女孩看着白起,默默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斯人已逝,无法言喻的悲伤的承担就落在了活着的人身上。
他会有多难过呢,朝夕相处的兄弟的永别,一次又一次的目睹,然后再扛下所有,不让身边的人担心,继续带领众人前行,做他们心里口中的“大英雄”。
但是否有人真的关心,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握着的手冰得就像冰块一样,女孩索性两只手一起握住,然后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对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白起说,“我们会记得他们的,只要没有忘记,就不是真正的离开。”
白起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慢慢的,紧紧的,回握住了女孩的手。
“嗯,你所说得对。”
两个人都笑了,晚风吹拂,树影摇曳,风中传来树叶树枝摩擦的声音。
就好像,已经离开的人,在轻声说着告别。
“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这几天也辛苦你了。”
“没事,作为医者,治病救人理所应当的。”
“了不起,你以后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大夫。”
“过赞过赞,白少将你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盖世英雄的。”
“咳,你这个才是真的过赞了吧。”
“我觉得才没有,你要有自信。”
“你真的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唔……我们那边的人讲话都这样的。”
“是吗?”
“嗯……白少将,你相信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们的世界变得和平了很多,我们生活在一个人们可以更加幸福生活,可以去做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地方,在那个梦里面,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正上着学,每天要考虑的事情是怎么完成作业,下课和伙伴去哪里玩。”
“上……学?是指去上私塾吗?”
“嗯,差不多,而且在那个梦里,去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比现在快得多,书信传递也变得很快,思念可以更加方便的传递给对方。”
“那真的,很不可思议呢。”白起看着滔滔不绝的女孩,不禁轻笑了出来,“而且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你说的,我都相信。”
“嗯?”
“我有种,我也做过这种梦的感觉。”
这是什么情况?
女孩在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那你记不记得这个梦里其他的一些事情?”
“其他的事情?”
“比如……下雨天碰见一个给猫打伞自己淋雨的傻姑娘的事?”
“嗯……”白起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好像……”
“白少将,小丫头,你们也过来一起喝呀!”就在白起要说什么的时候,从身后跑上前来的士兵们簇拥着他们回到了篝火边,“哎呦喂,你们两个不会是……”
“咳,别乱开玩笑,”白起一把捂住身边挽住自己的士兵的嘴,“喝酒都塞不住你的嘴!!”
所有人笑成了一团。
在摇曳的火光中,女孩似乎看见了以往难以了解和触及到的这些人的世界。
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曾经只在词墨书香中浅薄了解的洒脱,在这个时候,真实的展现在眼前。
“你……在笑什么?”几杯酒下肚,白起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醉意。
“没什么,”女孩笑着吐了吐舌头。
“我觉得,能碰到大家,真的太好了。”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一般的女子,对我们都是躲着的。”
女孩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我知道,我也曾经因为误解而伤害过。
如果我当时也像现在那样勇敢,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离别的时候女孩都还没有从庆功宴的喜悦气氛中抽出来,直到白起一行人把女孩和另一位大夫送到了村庄前,她才真实的意识到要分别了。
“那……我走啦?”女孩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起。“你自己注意照顾好自己。”
“嗯,去吧。”
“哦。”
“.……等一下,”白起突然拉住了女孩,将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我随手做的,送给你。”
女孩低头一看,是一条红线串着的玉石,不厚的玉片被雕刻成了银杏叶的模样。
“谢谢你,希望你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说完后白起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带着士兵们离开了。
只留下控制不住眼泪掉下来的女孩。
“白少将,你心悦那个女孩,为什么不带她走呢?”副将靠近了白起在他身边调侃道,“我觉得那个小丫头也蛮好的。你们挺适合的。”
“杨大哥,像我这样的人,不知那一天,就永远死在哪片战场上了,”白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女孩的温度,“她是个好女孩,她应该有一个幸福安稳的生活,而不是整天为自己的男人担心受怕。”
副将没有再说话,他看着渐渐走在了自己前面的男孩,然后默默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女孩发现在军旅的时光,都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
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石,白起的样貌又浮现在眼前。
很巧他和她一样,都是今年成年。
一般在古代,这个时候他家里面应该开始计划他的婚事了吧。
好气啊,即使是在这里,她也是没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呢?
是从那场大雨看见丢下校服就跑远的背影开始?
还是从开始注意到那些本和自己无关的他的流言蜚语开始?
还是从那一天在图书馆看书却看见了对面的男孩翻着教材无聊得睡着的样子开始?
亦或者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直视那双即使见了不知多少杀戮却依旧明亮透彻的琥珀色眼眸开始?
无论如何,那个姓名白起的男孩以自己独特方式,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抹不掉的痕迹。
一边想着的女孩,一边慢慢踏着山中的青石板小道走回家。
但到了村口,她停住了脚步。
本来应该出现在眼前的熟悉的景象,那个原本应该一片祥和的,升着袅袅炊烟的小村庄,那本应该有着等着她回家吃饭的家人的地方。
现在只有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女孩愣愣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土地上流淌着的鲜血赤红,它缓缓浸透土地。
然后,无声的流入了女孩心里,在那里开出一片不败的黑色曼陀罗花海。
从此,世界上没有什么聪明伶俐天真的小大夫。
有的,只有脾气古怪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