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又在下。

　　风卷着雪花，挂满了武姬们的眉头，混着已经凝固的血迹，给她们白皙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妖冶的面妆。

　　慕容氏的银甲骑兵冲进了各个方阵的间隙之间，马匹有避开障碍的本能，看到旁边有路，便不会再往人身上冲。

　　而这时，晋军的步槊手出击了。

　　一时间，慕容银甲人仰马翻，无数身着银甲的俊俏女将被乱枪扎得血溅数尺，落下马来，又会挨上数刀。

　　她们都是艳绝天下的倾城佳人，她们很美，而越是美的东西，消散时就越令人心碎。

　　慕容钰皱起了眉头，本以为，这一仗可以一鼓作气，可现在来看，已然是后继无力，没法再往前拱，于是，便及时鸣金收兵了。

　　“燕军退了！燕军退了！”

　　晋军将士们摇旗欢呼着。

　　“燕军这就不打了？”夏侯樱疑惑地看着阵前那无数的牺牲品，对郭瑾说：“你怎么看？先生。”

　　“现在还不好下论断，不过，慕容氏的慕容亲军白凰骑今日一直没有露面，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那是一张王牌。”军师言道。

　　“白凰骑，嗯，慕容钰的小妹慕容珏亲自训练的重装骑兵，是精锐中的精锐。听说，她们训练极为严苛，硬生生的把本是柔弱体质的女孩训练成能负重百余斤的彪悍肌肉女，然后身披刀枪不入的玄铁重铠，乘骑着慕容钰父亲培育出的良马，可谓是天下无敌，她们燕国在北境与扶余人交战，三百白凰骑竟能一路连闯数十里直接杀进扶余王的大帐，斩了扶余王的首级。这种对手，我真的不想和她交手啊……可是我必须打这一仗，为了女帝。”

　　“是啊，慕容钰的父亲是燕国太仆，他培育出来的战马名为踏雪，浑身雪白无有杂毛，脚力强劲能日行千里，而且耐力极佳，即便身披数十斤重的玄铁马铠并且驮着同样身披重铠的骑士，仍能保持高速冲锋，连着奔袭数十里也不会累，如果，慕容钰派出她们，绕道而行，直取天鸾城，恐怕几个时辰即可破城门而入。”郭瑾说到这儿，脸色突然间就变了，继续说道：“若绕道袭取天鸾城……”

　　“先生，你说什么？绕道袭取天鸾城？你确定吗？”

　　“我没法确定，可若是今天的交战真的是慕容钰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话，那天鸾城现在可就危险了，这回来儿，怕是她们已经到天鸾城下了。”

　　“可恶啊……要不要派一支轻骑去天鸾城打探下消息？”

　　“嗯。”

　　“唔……小妍儿，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华昭妍，妘朝的女帝，后世史书中，她是妘哀帝。

　　一个哀字，道出了她一辈子的悲。

　　三十年前的天鸾城，华昭妍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从小生在深宫里的她，一直是她母皇的掌上明珠。

　　华昭妍生得可爱，招人喜欢，朝里的女官下了早朝，经常会在宫门外看到她，这些姐姐阿姨辈的女官总少不了摸摸她的头，捏捏那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小华昭妍却并不喜欢她们，她觉得那些人不是真心对她好。

　　除了夏侯樱。

　　夏侯樱比她大了三岁，那时，晋君是十六国之中唯一一个会定期来天鸾上朝，觐见女帝的，而身为晋国储君的夏侯樱，也经常随她母亲来天鸾城。

　　大人办事，两个小姑娘就被晾在一边，她们俩成为了儿时彼此的唯一玩伴。

　　“小妍儿，你怎么哭了啊？”

　　“樱姐姐，我怕，怕那些大人，她们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一样。”

　　“别怕，我保护你。”

　　儿时的一句承诺，夏侯樱守到现在，直到自己已经四十一岁，不再年轻，直到自己的发丝已经稍显灰白，直到小妍儿成为女帝，她也默默地守着，守护着天鸾城的北方，阻挡着漠北人。

　　三十年了，她还是习惯性地叫女帝做：小妍儿。

　　此时此刻，慕容钰正在自己的大帐之内，秘密地接过自己信鸽传来的消息，上面道：“我已就位，请王姐拖延一日。”

　　“不愧是我慕容钰的妹妹。”

　　她接收消息，一直都背着人，谁也不许知道。她也有怕的东西，比如敌军安插进来的探子和暗桩，毁掉一国的，往往不是外敌而是内鬼。

　　“来人！传孤令，全军出营，列阵！”慕容钰下令道。

　　晋军营地。

　　“殿下，燕军又列阵了！”斥候来报。

　　“什么？”夏侯樱从自己的胡床上站起来，撩袍而起走出帐外，远远地看见燕军列成方阵缓缓地前进着。

　　“她们也不休息？这都已经打了一个白天了，眼看日落了，竟然还进攻，来人，传令，全军备战，火器营由孤亲自指挥，谁再提前开枪我剁了她手指头！快！”

　　“诺。”

　　三千人的火器营列成三排，双手端着火枪，指向前方正在前进的燕军。

　　夏侯樱一身鎏金双凤黑漆甲，手里拄着熟铜具装的珍珠鱼皮鞘宝剑，站在火器营之后，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燕军。

　　她在计算着，算着距离。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慕容银甲越来越近了，可是这一次她们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前进一百步，便歇息许久。

　　郭瑾来到前军，对夏侯樱说：“殿下，事态有异，燕军就像是故意拖延时间，她们只怕是真的派出了奇兵去袭取天鸾城。”

　　“以我军的骑兵，多久能从残月原抵达天鸾？”

　　“一天。”

　　“好慢啊。不过也没办法了，我在这里继续和慕容钰盘旋，你带全部骑兵驰援天鸾，最好能在白凰骑破城前赶到。”

　　“天鸾城城墙高厚，城门又有数到铁闸，不会那么轻易被破。如果骑兵都调走，这边的战局劣势会更大。”

　　“让你去你就去。天鸾城只有两万鸾羽卫，她们都是些空有华丽外表的仪仗队，哪儿能挡住凶悍的白凰骑，若是女帝出了事，我这个晋君也不用做了！”

　　一场围绕着帝都天鸾的血战徐徐展开，而日后凭一把长剑统一十六国的红颜剑帝花语嫣，此时尚是一名十八岁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