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的人是没有多大的力气的，她那么声嘶力竭也没把周言之喊住，周言之在原地踱步，手无足措，回眸瞪着林正雪：“我真是恨不得你现在就死。”
林正雪像破风的音响一样空空咳咳：“祸害遗千年！我得亲自送送你！”
周言之不再愤怒，不在彷徨，他站定了很久，却是笑了：“也好，我得多谢谢你这份想要活着的心了。最好是活久一点，赎罪。”他转身离开，身后的人无论怎么骂他都再不回头。
凭心而论，她林正雪又到底算个什么要值得他这么劳心劳累的去恨去怨怼。
又过了一个月，临近过年，大冬天周言之裹了一件卫衣跟马甲，趿着毛拖鞋就往超市里去买年货，这不着边际的搭配安徽能看出这个人曾经是个红遍半边天的大明星？
他不爱吃芹菜，也不爱吃葱，偏偏往篮子揣了一把，也不知道为什么，买菜如果没有买芹菜和葱，总觉得少点灵魂。
赵老师给他打电话叫他去过年，周言之诶了一声答应了，说几天后就回去，又穿着这身衣服去看了看周谢云这小家伙，把菜给他。小家伙茫然着接过，身后的丁望一出来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周言之拒绝了，表示不想当电灯泡。
周谢云很是不满：“你不要乱想好嘛！”
周言之很不负责的哦一声，然后：“过年快乐，万事如意！”就溜之大吉了。
丁望一让周谢云把东西放进厨房，见人还有些迷茫，轻轻喊他，“云云。”
周谢云诶一声笑着看过去，丁望一见他如此，便已是心满意足：“来。”
周言之把自己塞进羽绒服里上飞机回南城，下了飞机赵老师来接他，他倒是瞧见她了正常了些。
赵老师让许老师先去拿行李，完了三人现在外面吃了顿午饭。平日都聒噪的孩子f突然不爱讲话了也是一大反常。赵老师问：“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周言之想了想摇头，他现在身上还一些存款，活着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无聊罢了。
许老师问道：“这也快过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指的是周游世界。
周言之思索片刻：“生日那天吧。”
赵老师对生日这天到有些敏感：“提前或推迟一天吧。生日不过了？”
周言之乐：“都快二十五了，过生日做什么。没有人期待我的生日。连我自己也一样。”
赵老师重重一哼：“过！必须过！”她这样的坚定，周言之也不拒绝了，笑着和她商量提前一天过生日。
赵老师脸色不好却最终没有拒绝。
她把言之看作生生的第二次生命 ，岂知他也已是撑到了穷途末路，丝毫都撑不下去了。
周言之越来越嗜睡，从过年之后就一直住在赵老师家的客房里，那间屋子没人去动没人去看，时时路过连一眼都不会瞥过去，偶尔看电视、迷了神倒是盯着那扇门出来的方向看，奢望会看到谁。
他这般不清醒，赵老师急得如火上蚂蚁，带他去医院吧这人死倔不去，去了半路也要跑掉，一个人跑去公园里，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哭泣的孩子手里抢来的泡泡机呼啦呼啦的按泡泡。吃着冰淇淋等他们。
等到了呢就睁着不太清醒的眼睛，甜甜的笑着喊人：“阿姨叔叔，你们回来啦！”
若是没等到呢就听看见过的人说，他一个人坐在秋千那儿荡着自言自语能说好几十分钟的话。
他像是疯了。
赵老师去拉他，周言之就乖乖站起来跟着她走，倒也还记得把泡泡机还给别人。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赵老师哽咽半句：“言言乖，阿姨带你去买。”
周言之摇摇头：“算了，我玩这个算什么呢？”他说是这么说，眼睛又瞥见别人的冰淇淋，咽咽口水。
赵老师摸摸他的侧脸，总是上天太刻薄了她夫妻俩，是一点幸福都不愿意给他们。“走吧，阿姨。”
赵老师那么茫然：“去哪里呢？”
周言之笑，“阿姨忙忘了？去接许哥呀！他今天放假回家呀！”
半哄半骗带他回家，周言之到家了就安静了，安安静静去客房里坐在书桌前翻翻找找半天出来泪眼婆娑。赵老师和许老师吓得半死忙问怎么了。他哭得喘不上气：“我作业不见了，我就放在桌子上的。”
一本黄冈他就很开心，晚上还喝了两碗汤，陪着赵老师看了没有一集的电视就睡过去了。留下夫妻两人面面难捱。
这样的精神状况医院也不太好诊治，只能说多照看照看，以防出现并发症。许是那段时间的日子让他太留恋，痛苦之余唯有饮此缓痛。
周言之每天有懊恼自己气得那么晚，他每天都设置闹钟，却都醒不过来，他沉寂一个又一个美妙而又真实到痛不欲生的梦里。现实和梦境几乎把他撕裂成两个人。
一个温文尔雅，谈笑自若。
一个疯疯癫癫，歇斯底里。
办生日那天他格外醒得早，起床第一句便去厨房找赵老师，笑眯了眼睛看有什么好吃的道：“等许哥回来我们再吃蛋糕吧！”
赵老师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给自己的生活中不在出现的许梦生加戏，从善如流：“好。”
他哼着小曲儿去洗漱，这一天似乎都能这么开心。
周言之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夫妻俩忙碌，温柔的人疯狂想从身体跑出去，疯癫的人却像死了一样僵硬不动。
夜深了……
温柔的人挣扎了一天溺死在池塘里，疯癫的人失去热情逐渐僵硬，剩一具躯体麻木着坐到餐桌边上进食着蛋糕。
洗碗，扫地，整理客厅。
这些活儿似乎烙进了他的骨子，那么自然的做出来。
他弯下腰换鞋，把拖鞋摆得那么整齐。
四月十三日的凌晨，他出门了。
【我见过他了。秦先生。】
【我也能感觉到这怨气已是淡若薄息。】
【所以，他大概去投胎了吧？】
【周先生，命中注定的事，改，该如何改？】
第二天一早等发现他不见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他留了字条，说已经出发去周游世界了。
赵老师抹去眼泪，回望爱人：“他是周游世界了吧？”
爱人那么坚定的回答：“是，会回来的。”
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
有些时候周言之真的是个狠人。
他不希望伤害许哥的父母，于是伤害秦泺。
秦泺接到通讯就赶去了那间锁了七年的屋子。曾经，周言之住过的地方，长大的地方。
半掩的门，屋子里还残留着某一种莫名的花香。秦泺自觉不对劲。
他推门进去，喊了好几声周言之的名字都无人应答，最后进卧室才看见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仿佛睡得正香的男人。
秦泺的眼睛刹那便暗了下去，眼泪冒出来。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喊名字的声音更轻柔了：“阿言，阿言……”
阿言不会再醒来了。
秦泺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左手轻轻拍打周言之的后背，右手摸上他的脸：“睡着了就万事如意了。睡吧，我不吵你了。”
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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