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之后那盒胭脂,还有这姑娘即将出嫁的信息,你就这么把事情定性了?”
“噗,阿怜,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落缘笑着睁开了一双狡黠的眼睛,语气忽而嘲弄了几分,“刚刚在路上我无意间提了几句那姑娘的婚事,哪怕他们伪装得再怎么镇定,却也总有那么几个人露了馅。”
“他们在心虚。”
“彦家是后来发家的,而在之前,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户人家。邻里关系不算和睦但也没有多差,彦小姐更有个竹马,据说两家其实定了娃娃亲的。”
至于这消息怎么来的,她可是在遇到那个奴仆的时候就偷偷放出了一些死灵蝶,为她四处探听消息。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不巧,几月前,有个官宦子弟对这彦小姐一见钟情了,再加上彦家那时生意忽然不景气了起来,于是就有人盘算着把女儿卖了,来换家族的富贵。”
“娃娃亲这事当年也就两家大人知道,竹马父母前不久双亡,知道事情的就只剩了竹马一人。有人就想,这是天降的时机呀,所以那一没钱二没权的竹马,自然就沦为了牺牲品。”
“而那彦小姐不知道从哪偷听来的,偷偷就和竹马相约私奔——于是就有了市井流言。”
落缘说着嗤笑一声,“可惜那竹马不是彦小姐想的那般贫贱不移的人,早就被收买,于是彦小姐这遭逃跑失败,绝望之下,就请了鬼嫁衣。”
“当然,也不一定是绝望,但总之结果没差。”
谢怜知道落缘心情不好,但他还是觉得他不能再让落缘这样靠下去了。
不然哪怕他自制力再好,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阿萱,你打算靠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估计我们就不用去逛夜市了。”
落缘对谢怜话后的意味毫无所觉,反而睁着双漂亮的眼睛疑惑地回望:“为什么?现在时间还早......啊......”
察觉到什么的落缘,整个人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脸刷的红了——
“流氓!”
谢怜一脸无辜,耳根却是已然红透:“阿萱,我想......”
“不!你不想!”落缘转过身去,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自己想办法冷静下来!我先走了!”
谢怜哪能让她这么容易走脱,一个拉一个走,落缘顿时一个不稳,又跌回了谢怜怀中,被拉住的那只手好巧不巧,压在了小谢怜的身上。
“你你你你你......!”
落缘已经羞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闭着眼就要把手拿回,谢怜却抓着不放,眼底有抹坏笑一闪而过,声音却装得委委屈屈:“阿萱......我难受......”
“你难受关我什么事!!!”
为了能够得到福利,谢怜觉得自己示个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阿萱......帮帮我......”
这一声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落缘心里清楚,这就是个陷阱,于是决定誓死不从:“不可能!”
“阿萱......”
更加委屈,竟是带上了几分泣音。
落缘忽然想起她曾见过的,谢怜因她落泪的模样。
第一世的末尾,她消散的最后一瞬。
她看见了那个被命运苛责的少年,眼中震惊未散,悲怮翻涌,而有晶莹顺着脸颊滑下。
于是挣脱的力,忽然松了松。
谢怜再接再厉:“阿萱......”
“......闭嘴!”
落缘终于恶狠狠地回头,“没有第二次!!!”
然后她看到了谢怜脸上,和他语气全然不同的,明媚笑容。
“阿萱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对吧?”
......靠!
直到辞行了彦家人,落缘还对自己被诓了的事耿耿于怀。
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怎么就心软了呢?
她怎么就真的......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疯了!!!
“阿萱?”
“别叫我!”
“师尊?”
“听不见!”
“夫人?”
“你喊谁呢!”
谢怜看着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的人,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于是就真的有什么,无声滑落。
落缘顿时有些慌:“你......你哭什么啊?”
明明被欺负的是她好吗!
她都没哭呢!
谢怜一把将气冲冲走在前头,却因为不放心从没离他超过一步距离的人,拉入怀中。
“喂!你......!”
“让我抱下,就一下。”
落缘本想对这个登徒子来个肘击,却被谢怜这么一声平静却莫名悲伤的话音,泄了气。
谢怜自然是知道落缘举动的,嘴角笑容灿烂,抱着人的手却在颤抖。
“阿萱......”
“有话就说!”落缘觉得,至少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她再也无法直视“阿萱”这个称呼了。
谢怜却也不在意怀中人伪装出来的凶神恶煞,“怎么办?没得到时我拼命想要抓住,现在得到了,你真正在我怀里染上我的味道了,我却忽然觉得......好不真实啊。”
若是在其它气愤的时候,她定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做“染上他的味道”,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就沉默了。
“......我们还能这样在一起多久呢?”
谢怜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颤声问道:“我们还能这样在一起多久?”
“想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啊,”落缘知道谢怜在担心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没人想要面对真相,“我们可以一起过很多个春秋,可以每年除夕把师兄他们几个拐到萱怜殿来吃团圆饭,可以一起白头偕老一起住进同一个坟墓。”
“......除夕只要我们两个人,不要他们。”
“噗。好,随你。”
“......我要比你先走,我不想看到你死去的样子。”
“好,随你。”
“......你别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好的,我亲爱的殿下。”
“......我们明年就成婚吧。”
“好......?谢!怜!!!”
落缘悠地反应过来,怎么也没想到,谢怜竟然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诓她!
“阿萱自己说的,只要我能诓你答应,你就做我的妻的。”
刚刚的脆弱仿佛只是落缘的一场梦。
眼前的少年在阑珊灯火中笑得狡黠,脸上带着她挑的半面狐狸,露出一双盛满了璀璨星光的眼睛。
而那星光中间,是她的倒影。
于是她也就忽然,失了脾气。
“......成婚很累。”她皱起了眉。
谢怜笑:“我们可以一切从简,反正刚好我也没什么朋友,而师伯应该也不会介意。”
自从那年太子庙一别,他就一直在找她。
起先不知道,却也渐渐对她放下心防,让她走进他的心里。
后来知道了,却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消散。
于是,他毅然选择忤逆天道,篡天逆命,只为能够和她再见。
然后一世,二世。
寻找她。
抓住她。
伤害她。
等候她。
守护她。
全都是她。
除了谢怜这个名字,除了谢怜这个身世。
走到如今,他已经和仙乐有了太多太多的不同。
仙乐不会像他一样,自私、黑暗、攻于心计、偏执占有。
或许从一开始,在他的生命中缺失了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又让另一个人来替代补充的时候,他就注定会走上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嫁衣我不会绣。”绣个布偶就浪费了她三年的时间,还嫁衣?不可能!
谢怜道:“没事,我会,我来。”
“......你?”这下落缘惊讶了。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我怕冷。”落缘想了想,又冒出三个字来。
谢怜失笑:“行,不选在初春。”
反正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选在萱草和无名花盛开的初夏。
萱怜殿里的花草都不是凡品,那桃花樱花合欢花,都是四季常开的特殊品种,就像是红莲水榭里的红莲。
“......我不会生孩子的,我怕疼。而且我也不会养。”
“不生就不生,我有你就够了。”
“......我不好的。”
“可我偏偏喜欢你......”
这个中秋过得很慢,慢得一字一句一景一物,落缘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个中秋过得很快,快得他们还没玩够人潮就已经散了,计划要买的花灯还没买。
于是,落缘就自作主张不等楚晚宁几人了,带着谢怜,只两个人,留了信就一起溜回了萱怜殿,来到后院里唯一的那棵桂花树下,变出桌椅,就着月色,布上茶水月饼,过着这只有两个人的中秋。
秋夜的风微凉,树上的桂花随风而落,落了茶水,落了月饼,落了青丝,落了流年。
秋夜的月很美,树下的两人十指相扣,扣住情意,扣住岁月,扣住过往,扣住时间。
然后不知谁先睡着了,吃了一半的月饼无人问津,喝了一半的茶水还在氤氲。
晚安,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