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EAK——
00
他说，百里玄策是他的梦。
01
百里守约有个很糟糕的家庭。父母总是无休止的争吵。夜里的客厅会传来砸碎玻璃酒瓶的声响和刺耳的尖叫，然后是母亲的哭嚷声和父亲重重的摔门声。
——这种情况一周至少发生三次。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原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有爸爸妈妈，还有他和弟弟。
他有一个弟弟，这是一个事实，尽管他自己有时都会忘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已经不记得弟弟的名字是什么了。
那会他还太小，妈妈带着他和弟弟一起出门玩。好巧不巧撞上了人贩子，妈妈确实是一位很好很负责的母亲，但她没有精力同时在人群中兼顾两个才三岁的小孩子。被人贩子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掳走了最小的弟弟。
他依稀记得弟弟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子，张扬的红发，眼睛……好像和自己一样是红色，但要稍微亮一点，像是火焰一样明艳的红色。还有个头要稍稍矮自己那么一点儿。
明明他很努力地有在照顾弟弟，死死抓住弟弟的手不敢放开，可是一回头……
没有，不见那抹红色。
他很害怕，泪水溢满眼眶，然后被妈妈一把搂进了怀里。
后来的事…不记得了。连带着弟弟的名字也一并想不起来了。
他们报了警。但是直到现在都杳无消息。
父母对弟弟的事绝口不提。他也不曾问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是全家人共同的一块伤疤。
三年前，他的父母终于因此事，积压的矛盾一并爆发。
吵架的内容无非也就是那些，又不选择离婚。他听的好烦，好厌倦。
因为这件破烂事，他开始变得不同于同龄小孩的沉着成熟。做事很有分寸很稳重，也很会察言观色。他没有什么爱好，闲时除了看书就学着做饭——以便在父母因为争吵而忘了吃晚饭时他不会饿肚子。
而且他今年已经高二了，再过一两年就该高考了。他不想高考失利。
他突然，产生了一点怨恨，有那么一点点开始怨恨这个消失了很久的弟弟。
如果一开始这个弟弟就不存在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他锁上房门疲惫地仰躺在床上戴着耳机思考这个荒谬的悖论。
02
门外传来更激烈的响声。
戴着耳机也没用，很吵，实在是太吵，他还有作业要写，最后一道物理题是压轴的难题，他想弄明白。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十分，不尽快解决休息时间就会不足，上课就很容易又打瞌睡……
烦躁。
他索性戳开微信点进某人的对话框拨了一个语音通话出去。
一秒……两秒……
虽说他很不想这样做。
对方是百里玄策。很巧，也很不巧，和他同姓还是同班同学。他们成绩不相上下，同样名列前茅。每次考试出排名，百里玄策总喜欢跟他比，要是压他一头百里玄策就特别开心。然后低头窃喜地笑起来，红眸弯成月牙，隐隐窥见其中闪闪的光，唇角一扬，露出虎牙，心情愉快，尾音上挑，笑着说：“百里守约你也不过如此嘛——”仿佛这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百里守约对此不抱有什么态度，其实还会觉得这人挺幼稚的。
偏偏这幼稚的家伙是个自来熟，人缘好的不得了。跟大部分青春期女孩子喜欢的男生一样，他有一副很出众的皮囊，一米七几的个子骨骼仍在生长，高挑清瘦少年感十足，俊朗、高傲、耀眼如阳。不仅没有不良少年之类的奇怪嗜好，还有很多加分项的爱好，比如打篮球，比如玩滑板，比如弹吉他……游戏也打的好。
百里守约愿将这个家伙和给这个家伙天天送情书那堆女生的行为称之为——趋之若鹜。
他们相识于高一，准确的来说，他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百里守约觉得挺离谱的，虽说他并没有早恋的念头一心都扑在学习上，但和一男生做同桌他还是觉得很不适合，怪难受的——这个班主任是根据成绩来排的座位。
说实话，百里守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为他的眼睛很好看很熟悉。还有……
电话在掐着自动挂断时间线前被接通，一并打断了百里守约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绪。
“喂？百里守约？有什么事吗。”
“有是有，我想问下最后那一道能力提升的物理题你写没写。抱歉没有事先给你发信息，如果打扰到你了是我不对。”
“没事我排位赛结束了。作业刚写完，我给你拍照发过去吧，你先琢磨一下有不懂再问我。”
“谢谢。”
百里守约很客气地说了最后一句，为了不继续打扰人家给挂了电话。他又不蠢，真的没必要让人家把知识点嚼碎了吐给他。
没想到那家伙又给他打回来了一通。
“你干嘛啊你挂了怎么说题啊。”
“……我自己可以想明白，不打扰你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同学之前的友好交流怎么能算打扰，而且问问题是好行为老师赞同过的，你难得给我打一次电话诶干嘛这么早挂balabala……”
百里守约直接给他念叨头大了，虽说这种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会疑惑一个百里玄策是怎么做到一个话题有这么多话可以说。他胡乱应着人话，捏着笔开始想题，“好好我不挂，我不挂，你别出声，我好好想一下。”
“啊，好吧。”他就真的没再说话，百里守约也没出声，他估计是觉得无聊，就轻轻哼歌。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百里守约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歌，只知道旋律很轻快。
百里守约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嗓音确实适合唱歌，呃……以及。字挺好看。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夸了。
很大气漂亮的字，清清楚楚刚好填满题目的空白。笔锋的转折恰到好处，该硬就硬该软就软。单挑一个字来看，不方不圆，整体类似于行楷字体，没有太过潦草的部分。横平竖直，撇和捺的旁逸斜出很有劲。字如其人，张扬又清爽。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女人尖厉的叫声透过房门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一会儿邻居又要来敲门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你那边还好吗？”对方的声音有些急。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百里守约头很大，“先挂了吧，就一道题而已，明天我改过来就行了。”
紧接着是什么瓷制的东西摔在地上破碎的巨响。
“不是，别。如果是你的家事，我的确无权干涉。你说的没错，一道题而已改过来也就没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休息？最近一周我都在一直扯你的衣服下摆以免让你上课睡着诶，我也是很累的，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一边还要兼顾我的好好同桌不打瞌睡……”
百里守约没心思听下去了，开门见山直接问：“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你可以来我家睡啊，我家长辈经常不在的，我自己在家其实也挺无聊，不然我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爱好。最主要的是…！你休息好了上课就不会打瞌睡然后我也不用这么辛苦费尽心思让你不睡着。”
“……再见。”百里守约满脸黑线，手指移到红色标识上正欲挂断电话。
“诶诶诶不要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来嘛来嘛来嘛或者我去你家接你也可以啊，我家客房一直都空置着不会让你睡沙发委屈你的，有时间的话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做题。早上……早上会有保姆阿姨做早餐的，所以饭食你绝对不用担心，而且，呃……而且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我家离学校比较近吧也不会迟到的，说不定你还可以多睡几分钟……”
“不行，你家没有长辈可我家有。”
“那就今晚一天！你是不知道你自己挂着黑眼圈有多难看憔悴——我今天就还替你怼了两个说你是染上了什么不良嗜好才这样的艾斯比！”百里玄策很了解百里守约的心里想法，知道他好面子脸皮薄，瞎扯了这么一件事来哄骗人。
“……行，就今天一天。”
“好诶等下等下马上我过去。”
“？？不用，我有脚可以走路。”
03
百里守约最终还是被拐到这家伙家里来了，虽说出门的时候又闹了一点不愉快。他不得不承认人家家境优渥，光客厅就大的奢侈——尽管装修风格和摆饰都是北欧简约风。
其实他已经对他的父母不抱有希望了。他甚至觉得，这两人就是在互相折磨，为了熬到他成年那一天。然后马上离婚。
明明都是注定的结局，没必要打着为了他好的幌子一拖再拖，早或晚来临于他而言没有多大意义，全是在浪费时间。但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他倒是觉得越早越好。
疲惫，累得要死……他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戳进什么软件发现没兴趣又退出来。不断重复这个无意义的过程。
百里玄策敲了敲房门给他在床头放了杯热牛奶。
百里守约轻轻皱眉，看着人动作，稍有疑惑。
“睡前喝牛奶可以长高——你比我矮两厘米诶。”
“你该治一下你的假想症了，明明我们一样高。”
“假想症这个不重要，总之你喝完了就休息吧——想洗漱的话卫生间里已经添了新的洗漱用品了，包括擦身体的毛巾什么的，还有，如果你没有衣服可以从衣柜里挑一件穿——这一面衣柜墙包括我房间里面的都可以因为都是我的衣服……”
“谢谢…但没必要，我就住一天。”
“哎呀那有什么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百里玄策晃晃脑袋，说的无比轻松，踱出房门最后扔了一句，“晚安好好休息——补充一下抽屉里有手机充电器，最重要的是记得喝牛奶——”然后轻轻带上门。
幼稚鬼……
其实百里守约有看出来这杯牛奶的主要目的不是什么长个子，而是为了安神助眠。
他也知道百里玄策有在故意骗他，但是他就是……
莫名相信这个和他同龄同姓的家伙。无论百里玄策是出于何种目的，鬼使神差地，他就是愿意相信。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百里玄策吧。天生就带着春日暖阳一般的亲和力，没有人会狠下心拒绝温暖的事物，除了地狱来的魔鬼，百里守约亦不例外，所以自然而然被太阳吸引，付出信任，也就不稀奇。
牛奶他确实喝了，出于品德他将玻璃杯冲洗干净放在厨房显眼的位置。
他又踱进卫生间洗漱，看见了镜子上贴的便签。
「洗漱架最上面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具那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一行文字下面还画着一个很蠢的表情，呲牙大笑笑的无比欠揍的不明生物，所以即使未添署名他都知道这是百里玄策留的字条。
毕竟这种很无聊的事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干了。有时上课，冷不防扔过来一团纸，是同样的便签纸，展平后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一些关于讨论食堂午饭是什么菜品之类的傻瓜问题。
百里守约总是看了一眼就扔进桌箱，寻思下课上厕所的时候顺手丢进垃圾桶。旁边的人见他动作就不折不扣，再写一张丢过来。
「你为什么不回我啊」
附加一枚奇丑无比的哭哭表情。
百里守约腹诽回个屁，离这么近还传纸条，不就是小孩子的笨蛋行为吗。当然，他在纸上也是这么写的。
「一下骂两个人！不错！不愧是百里守约！」
……十分无语。
虽说换了新的洗漱用具，但他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牙刷是他喜欢的硬毛，牙膏也是他常用的牌子款式。
好像又多了解了一点百里玄策……原来在那个大大咧咧比阳光还灿烂的外壳包装下，这家伙是连这种无意义的微小细节也会注意的家伙。心思细腻得与本人气质不符。
百里守约微微叹气。怪不得会有这么多花季少女喜欢百里玄策。的确，他有一副足够撩人心弦的外貌，成绩也是妥妥的天花板级别，性格开朗自信平易近人，爱好众多。同时还如此会注重细节。这样一个优秀到几乎无可挑剔的人，无论换作是谁都无法讨厌起来吧？
一点也不像他。
白头发平添一丝疏离感，虽说也不是经常冷脸，但也不常笑。加之又不喜欢跟别人说太多的话讲太多道理，红眸里总携着丝丝凛冽。奇怪啊，明明是火焰一般的红色，是可以融化冰雪的颜色，偏就跟封冻千里似的。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打交道。人际关系托同桌的福，不算差，到也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他骨子里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只不过温柔被他自己藏起来了。没有对自己发作，没有对任何人发作。但也只是藏起来而已，藏起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人找到的。就像总会有人探险寻找宝藏。时机成熟地点正确宝藏便会悉数奉上。
百里守约实在是太累，他没有认床的毛病，况且被子和枕头是真的很舒服，环境也实在安静，他沾床就睡。
一夜无梦到天明。
04
他是被百里玄策特殊的叫醒服务给……吵醒的。
百里玄策在他门前大声念英语课文和要背诵的古文。美名其曰“早读”使百里守约奈何不了他。
好在百里守约没有矫情的起床气，倒也不怎么生气，索性直接爬起来洗漱去了。只是在走出门的时候装模作样给了百里玄策一拳。这家伙笑嘻嘻地挡住飞来的拳头，跟他说自己已经洗漱过先跑去吃早餐。
这回镜子上粘了一张便签。
「特殊的叫醒服务，请打五星好评！
☆☆☆☆☆」
镜台前搁了一支笔。
百里守约挤着牙膏选择性无视这一张纸条。
……
百里守约叼着牙刷幼稚的涂满了四颗半星。
男生奇怪的好胜心，他偏就不想让百里玄策满意。
百里玄策家的早餐由专人负责，据百里玄策本人所言他家早餐即是不丰盛但营养。但对百里守约来说，鸡蛋三明治和半块牛排配上热牛奶已经是丰盛到奢侈的早餐了。平常他都是在家里亲自煮面吃，偶尔也会在去学校的路上从不多的零花钱里拨出不到五块钱买包子或是馒头。
他有点心累，可能这就是跟别人的差距吧。
用完早餐也差不多是该出发去学校的时间了。百里玄策一把勾过百里守约的脖子凑近去细细端详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说你今天精神真好一点黑眼圈都没有。
百里守约赐了这家伙一个甜美爆栗，捞上书包冷冷淡淡说乖儿砸我们走，去学校。
百里玄策又笑，说自己叫他爸爸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是同姓，但是叫一声哥哥大概可以。
百里守约就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关于他们的生日谁先谁后这个问题。百里玄策却率先一步叫上了哥哥。
“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啊……
记忆深处好像也有过一个人这么叫过他。那个人是谁呢？名字……
“百里守约哥哥，请你对我稍微专注一点——”
“……你不觉得吃亏吗，叫人家哥哥，反正我觉得我挺亏的，白捡一白痴弟弟。”
“什么，你居然这么想我。我真的是太难过了，哥哥居然嫌弃我白痴，明明就有家伙昨天做不出题给白痴打电话诶……”言下之意即是百里守约还不如他这个白痴。
百里守约语文不差，他听得出来百里玄策什么意思，但他也无心纠缠，索性转移话题，“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xx年八月八的。”
百里玄策的脸上却突现一丝迷茫无措，“我……啊，大概是八月二十四的吧。”
“大概？你没过过生日？”百里守约也很诧异，按理说不应该啊，百里玄策家境这么好。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不记得了。”百里玄策摸了摸鼻子，“好啦——反正我叫也叫了，生日也确实比你晚，别计较了哥哥。”
不对劲。
百里守约觉得很不对劲。光凭他摸鼻子的动作就看得出来他有心虚的表现。更何况他心思细到那种境界，没有可能会发生忘记自己的生日这种情况。
百里守约狐疑地打量了百里玄策一眼，在那人目光不移紧盯着他时选择了妥协。
算了，随他去吧，白捡一个便宜弟弟好像也不错。
毕竟这个便宜弟弟人也不差，至少对他挺好的。呃…貌似对所有人都挺好的。
哦对了，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向人家道谢呢。毕竟麻烦人家一晚上和一早上。
于是他在百里玄策作为课代表去收作业的时候在他的桌上留了一张便签。
「对百里玄策这个白痴弟弟打五星好评。★★★★★
理由：蠢得可爱。
还有，谢谢。麻烦了你一个晚上。」
百里守约看着自己字条上的五颗五角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药可救。他这是被人传染上幼稚的病了？
还有这个奇葩理由，他自己都无语。
——未完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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